虽然有了这样高的分数,但申请终究是一件麻烦的事,差不多整个大三的暑假,珉苏都在准备个人陈述和成绩单等,渐川也是如此。9月伊始,两人着手申请,很快她便陆续收到多封录取邮件,其中有英国最好学校之一LSE的经济系,又申请到了几所美国的学校,她知道渐川倾向于读美国的商学院,但她反复衡量,觉得LSE的经济系虽然需要半自费,但是G5名校地位卓然,实力超群,还是更值得一试。
9月伊始,渐川的申请工作告一段落,他的申请材料质量很高,已经收到好几封美国知名商学院的offer。但自911事件后很长一段时间,申请美国签证都很困难,特别是P大学生,似乎有十证九拒的趋势,前不久渐川他们学院已经有一个师兄被拒签了。渐川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去新加坡国立大学,在他的申请方向,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黄焕勉教授是业内水平领先的专家,自从看见渐川的论文后,对他十分留意,两人在学术论坛上初次见面,一老一少聊得十分投契,选他做导师是顺理成章的事。
珉苏对选择学校十分犹豫,幸而还可以和敏来倾诉心事。敏来也劝告她:“其实以陆渐川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可他这两年来对你无微不至,又专一又深情,你要是认真发展这段关系,就趁这个机会做长远打算,要是不愿意,就赶紧说清楚,别把人家耽误了。”珉苏说:“我相信他做出的一定是对他自己最好的选择,我就不要干涉了。”敏来说:“你们就快要出国了,你打算和他继续发展的话,就两个人好好商量一下,不要自作主张,这样对他也不公平。”珉苏摇摇头说:“既然申请到的最好学校就是LSE了,我当然选择这所学校。如果渐川因为我没有选择和他一样的目的地而放弃我,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渐川了,如果我们的关系因为距离而维持不了,那就说明也没有什么挽留的必要了,还是顺其自然吧。”敏来皱眉,她觉得珉苏所说的话乍听很有道理,可是经不起推敲。珉苏又问:“你和佳望怎么样了?他还是坚持要回上海吗?”敏来说:“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其实留在北京有什么不好,但是他家里人已经给他铺好了路,看来是非和他一起回去不可了。”珉苏默然,其实以敏来的才能,无论留在哪里都会有所发展,何况她已经找到了工作,何必非要和阮佳望回上海,她从心底觉得,敏来没必要做出牺牲。
渐川回来后,终于有时间约珉苏见面,两人沿着林荫道走着,渐川问她:“申请的事怎么样了?”珉苏的头发上学期开始的时候剪短了,现在又慢慢留了起来,她伸手将滑落到胸前的头发掠到耳后,说:“我本来想吃饭时和你说的,不过现在说也是一样,我已经想好了,接受LSE的offer。”渐川由衷为她高兴,他一向都知道她的实力,他伸出手来牵住她,说:“这个学校非常好,对你将来的职业前景一定会有帮助。而且他们每年录取的人数非常少,你能申请到,说明你确实非常优秀了。”珉苏问:“你怎么样?学校定下来了吗?”渐川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说:“美国签证不好申请,我决定去新加坡国立大学。”珉苏有些惊讶,渐川GRE和托福成绩很高,科研成果十分突出,家境又好,早已做好了去美国上商学院的打算,去新加坡并非他的本意,但她很快就释然了,毕竟这也是很好的学校,以渐川的实力,在哪里都可以发展得很好。她笑着对渐川说:“不错的选择,恭喜你。”天气已转凉,一阵秋风吹过,她瑟缩了一下,渐川自然地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肩头,她感受着他的体温,也享受这一刻的静谧安详。
两人要去的餐馆离学校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这条路是连接二环和三环的一条干道,时常塞车,走过去反而比坐车要快。两人吃饭时渐川问:“敏来怎么样了?听说她工作已经找到了,怎么又向单位交了违约金。”珉苏说:“她在航天系统做财务工作,也很不错,但佳望有些不太愿意,说是托人打听过了,这种事业单位的财务经常加班,工资也不算太高,大概觉得不太适合吧。”珉苏从来不在背后说别人闲话,现在实在忍不住了,又加了一句:“这种公子哥,恐怕也没自己找过工作,哪里知道这个岗位来得多不容易。”敏来的舅舅是航天科工集团的一名小领导,敏来通过了笔试,其后她舅舅多方活动,为她谋到这个职位,现在阮佳望一定要她跟自己回上海,敏来也感到无奈,但两人已经谈婚论嫁,如果不回上海,这事多半就不成了。阮佳望自始至终就没有在北京找工作的打算,早早就和上海的一家银行签了三方合同,阮佳望的父母都是处级干部,在上海也算是个体面人家,这一回去,恐怕婚房都给他们备好了,只是珉苏总是为敏来感到可惜。渐川叹道:“佳望是有些太任性了,他们班的同学说他现在没什么事,天天在宿舍打打游戏,计划毕业旅行,我看他还是得考虑一下怎么安抚敏来,不然两人恐怕以后还不能太平。”珉苏笑笑不语,她一直也不看好阮佳望,他要把敏来拐到上海去,更是错上加错,她不由得说:“我觉得,敏来和他在一起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渐川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他们两人既然决定在一起,日后组建家庭,想必阮佳望也会成熟起来,他们都还年轻,今后有很多时间磨合,不用过于担心。”
珉苏不想再和他争辩,决定将自己的心思转移到眼前的事上来。她说:“我选的导师是苏格兰人,口音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你选的导师呢?”渐川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是黄焕勉,原来他看过杨教授和我合写的论文,对我还有一点印象。”珉苏笑道:“那真是不错,要是有可能,我也想找个大牛导师,虽然忙一点,还是挺锻炼人的。貌似他一直看好中国经济,是坚定的唱多派?”渐川说:“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共识吧,特别是亚洲国家,这些年来感受应该更加深刻。”珉苏说:“你还要回国发展吗?”渐川笑笑:“当然要回来的,我想你也希望我回来吧。”珉苏瞥了他一眼,渐川的神情倒是很自信,她笑道:“那我如果要你和我一起去英国呢?”渐川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我也申请到一个不错的学校,那我可以放弃这个offer,但问题是,我并没有申请英国的学校,何况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提这种要求。”珉苏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等到我向你提要求的那天,恐怕你就应付不来了。”她生性温和,从来都没有在物质上或情感上对渐川额外索取什么,但渐川正如任何一个忠心不贰的男友那样,节日生日必有礼物,就算再忙,每周还是要约会一两次,久而久之,珉苏对渐川的感情,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一个可靠的朋友,无论有什么事,渐川都能做出理智的判断,如果需要,还能给出合理的建议。而现在她觉得,是时候戒除依赖的习惯,重新学习独立了。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她不愿意就这样束缚住渐川,只希望他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改变了话题:“你送我的那盆蝴蝶兰,你说放在哪里好呢?”她先前生日,渐川送了她一盆花,渐川笑道:“可以送给学弟学妹,不过要找个合适的人好好照顾。这次回去,家里的茉莉开了,也是一屋子香气。”珉苏不由得一阵怅惘,他们都是南方人,但不在一个省,珉苏家还要靠南边一些,她们家有一个小院,种了美人蕉、桂花和腊梅,还有个大瓦盆种着茶花,家里虽然简朴,但一年四季都有花草相伴。这时渐川说:“我有一个学弟,人是很靠谱的,也喜欢养花,等我回去问问,可以把花寄存到他那里。”珉苏一时失神,脱口说:“我想回家一趟,看看我妈妈。”渐川一愣,随即说:“伯母生日是不是快到了?现在坐动车也很方便的,你周五下午是不是没有课,就定中午的票吧,周日晚上再回来。”珉苏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说:“不必了,前两天刚给我妈妈打过电话,她现在一切都好,让我别惦记。这段时间没什么事了,可以再找个兼职,顺便再练练口语和听力。”渐川知道她想趁这段时间再多赚些生活费,关心地问:“奖学金是全奖还是半奖?”珉苏苦笑道:“只有半奖,估计这一年要很节俭了。”渐川说:“要是半奖的话可以再和学校争取一下,以前也有过先例的。”珉苏说:“我已经写了邮件给他们,但还没有回信,我想着也许年后会有消息。”渐川说:“我想你多半会如愿,不过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只要想办法把这一年熬下来,后面的日子就会轻松很多了。”
渐川回来以后,生活仍旧丰富而忙碌,为毕业和出国做着准备。敏来也和上海的单位签下了协议,准备寒假去上海实习。珉苏又开始做家教,周六日各一份,与此同时,她还在焦虑地等待LSE关于奖学金的回信。虽然到了大四,但还有几门专业课,这天她和敏来下了课回到宿舍,敏来接了个电话,估计是阮佳望的,她讲了几句,脸色忽然变了,说:“那我们楼下见吧。”又穿上外套一阵风出去了。珉苏在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在桌边做专业课作业。大概过了半小时,敏来又进来了,脸色却不太对,一言不发爬上床去呆呆坐着,珉苏忍不住问:“怎么了?”敏来皱眉说:“刚才佳望说,让我和学校请假一周,去上海一趟,可现在快要期末考试了,这也太离谱了吧。”珉苏脱口道:“神经病,不考试怎么拿学分,学位证都是问题。”敏来说:“我刚才已经和他说了,可是他说事关我的工作,又很烦躁,说了没几句就挂断了。”两人猜测了一阵,都猜不透是何用意。敏来又给阮佳望打电话,这次阮佳望告诉她,原来预留的这个职位有可能被人顶了,阮家的长辈说,最好让敏来到上海来一趟,效果可能更好。听完这话,敏来沉默了许久,她挂掉电话,简单把情况和珉苏说了,珉苏说:“你再考虑考虑,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去上海未必是个好选择。”敏来不语,手指轻轻在床沿打着拍子。
过了几天,敏来还是和班主任请了假,和阮佳望两人周五下午坐动车去了上海,逗留了两天,等回来的时候似乎瘦了一点,阮佳望却喜形于色,看起来十分兴奋,原来这趟还是有成果的,两人在阮家亲戚的带领下去见了领导,工作算是保住了。
等到珉苏和渐川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渐川,有点唏嘘,敏来和佳望的关系迟早是要见家长的,想不到却以这样的方式提前了。渐川沉吟了一下,说:“珉苏,我知道太突兀了,但还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很快我们都要出去了,如果我父母知道我们的事,那是无论如何都非要见你的,我想长辈的心都是一样,你母亲肯定对你也很不放心,若是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继续发展下去,能不能元旦或者过年的时候,我们见一见家长?”珉苏沉吟不语,过了许久才温柔地笑一笑,说:“那就过年再说。”
转眼考试周过去,珉苏和敏来各自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她忍不住和敏来说了,敏来听了后并没有一贯的取笑,而是叹气说:“我觉得,能早点见也好,知道他家里人什么性格,也好日后相处。”她没有透露太多去阮家的细节,只是珉苏觉得,从种种情况来看,阮家人并不好相与。
大年初一,珉苏在家帮妈妈端出待客的瓜子花生糖果,准备迎接渐川到来,珉苏是单亲家庭,很早父亲就去世了,但她母亲很能干,和几个兄妹一起赡养母亲,把珉苏抚养成人,母女相依为命。听说有同学要来做客,她妈妈非常高兴,年夜饭都简单了许多,说是要把好菜都留到初一渐川来了再做,珉苏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家里实在朴素甚至寒酸,又觉得妈妈这样有点太隆重了。正在焦灼不安地等待,敲门声响了,原来是渐川来了,带着茶叶、点心和补品,珉苏妈妈看见他非常高兴,到底是个知识分子,没有问东问西,只是问渐川路上吃了饭没有,饿不饿,让他吃茶叶蛋,又张罗下面条,渐川来者不拒,让长辈喜笑颜开,觉得他性情随和,家里有人来拜年,看到渐川,大家心照不宣,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倒真有过年的气氛了。中午珉苏妈妈果然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到了晚上,珉苏把自己的床换了新的床单被罩给渐川用,自己去和妈妈睡,南方晚上冷,珉苏妈妈早就预备了电油汀,又怕房间干燥,临时买了个加湿器,这样晚上既暖和又不干。渐川愉快地度过了两天,到了初三,他和珉苏按照之前商议好的方案,一起回渐川家,渐川对珉苏妈妈说:“伯母放心,我会把珉苏照顾好。”珉苏妈妈点点头,她私下也和珉苏说过,到了别人家,要有眼力见,乖巧不多话,不过她也清楚自己的女儿的性格,虽然看起来温和低调,骨子里面却倔强,只能希望她随机应变,把自己照顾好。
珉苏妈妈送他们去车站,看着他们上了车,珉苏向妈妈挥了挥手,火车便开走了。渐川的家乡离珉苏家不算太远,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渐川轻车熟路,带着珉苏出站,立刻便有年纪相仿的表弟妹过来接站,一行人来到一个外观朴素,进门却花木幽深的小区,热热闹闹上了楼,陆父陆母早已候在家中,家里装修精致低调,客厅并不摆放电视,而是陈设了几个大书柜,里面全是书籍相架和手工艺品,父母见了珉苏,略欢迎几句,话题便转向渐川表弟表妹身上,想是渐川特意叮嘱过,这样不受关注,珉苏反而感到舒服。中午大家一起吃了饭,送走渐川表弟表妹,渐川妈妈正要动手收拾饭桌,珉苏便说:“伯母,我来帮忙收拾吧。”渐川妈妈笑着说:“我来就行了,你去休息吧。”渐川也笑道:“我来我来。”珉苏还是帮忙把碗筷送到厨房,渐川妈妈已经站在水池边了,珉苏只得洗手回房。陆家的客房十分整洁,显然收拾过,桌上放了台灯和花瓶,床上被褥新净平整,专门腾空了衣柜,渐川见她进了房间,倒了杯水送进来,珉苏接过来,轻轻放在桌上。两人坐着聊天,渐川也是第一次带女友回家,有点不好意思,只问珉苏:“下午想去哪里?”珉苏想想,说道:“去你的母校吧。”渐川点点头,又问:“两点好不好?”两人商定了时间,渐川便出来了。出来时渐川见客厅和厨房都静悄悄的,想是老两口怕儿子不好意思,出门遛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