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里,瓦岗寨一直处于平淡的状态。
白天练兵,晚上饮宴,虽然众人已经回到了东郡,但经过费青奴长久的剥削压榨,这块地盘已经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所以众人的主要经济来源,依然是靠着在汴水与通济渠一带劫掠船只。
此时天下的起义军势力风起云涌,堪称你方唱罢我登场。
朝廷的横征暴敛与天子的暴虐行为,给这些法外势力提供了最大的养分。
起义军们由原先占山为王的盗匪,发展成了现在割据一方,称皇称霸的重型武装力量。
他们已不再满足行走于阴影之下,他们如今要颠覆天下的秩序,推翻旧主,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隋朝无论怎么尽心,都显得那么无力。
尽管六王将依旧保持着全胜的战绩,尽管最强精锐皇家骁果卫的权威性,依旧无人敢去捍动。
可他们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让环境不再继续恶化。
真正能让天下恢复太平的,不是将军,不是士兵,而是那个坐于权力最高处的人——天子杨广。
面对破碎的山河,摇摇欲坠的大隋朝,他此刻是悲悯,是不舍,亦或是悔恨?
这一切,没有人知道,同时也没有多少人会对此感兴趣了。
如今下到农民军,上到各大贵族,都在想着该如何重建新的秩序,这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无疑还是声名赫赫的五姓七望。
离七方会议的召开还有一个月。
这段时间,七大家族已将自己的理念与期望做好了整理,只等会议之时向同僚们公布而出。
最后的胜利者,也一定是被七大家族寄予了最多期望的人或势力。
对这个结果,徐世勣也是十分挂怀。
自上次与王伯当,郭孝恪分别,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按照路程与时间来说,他们该拜访的应该已经拜访了一个遍,那些贵族对瓦岗寨是何等看法,应该很快就能知晓了。
几天之后,王伯当果然出现在了眼前。
从二人见面的那一刻,徐世勣就感觉到了一丝微妙。
王伯当的到来并没有被瓦岗其他人所知,而是暗自约他去一个地方见面。
“七大家族我已全数拜访,并向族长呈上了老师的信件。”
“结果如何?”
到目前为止,徐世勣仍然抱有一丝期待,七大家族,只要有一家对瓦岗寨透露了善意,那前景都是不可限量的
可王伯当却一言不发,只是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一家都没有?”
“不仅五姓七望,连那些次一等的家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期许。”
徐世勣不解道:“可我们好歹也是澄公榜上有名的势力,在那些人眼中,瓦岗寨就这么弱吗?”
“其实,强与弱是次要的,‘门第’才是二者之间最大的壁垒。”
“门第?”
“瓦岗众人皆是出身草莽平民,即便在河南一带身价不菲的单雄信与你徐家,也只是商贾出身。离那些世家大族真正想要的,实在差距太远。”
王伯当叹口气:“若非老师是关陇顶级贵族的身份,我根本连那些家族的门都迈不进。”
“这群人……可真不是一般的狭隘啊……”
徐世勣只感到一阵无语,王伯当带着李密的介绍信,尚且受到了那么多阻碍。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碰到李密,而是一根筋跑去了太原李家,除了碰一鼻子灰之外,可能也真会如她所说,被当众斩杀吧。
现在看来,瓦岗寨的外援之路,似乎被彻底断绝了。
“其实也并非毫无希望。”王伯当接着道:“如果瓦岗能出现一个本领出众,被各大家族所看好的雄才,他们也是可以考虑抛弃门第之见的。”
“雄才是指?”
“或是能统御万军,扫平海内的大将,或是能开创新制,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智者。
五姓七望之所以能屹立一等士族几百年,除了本身拥有的资源和传承之外,其毒辣的眼光也是其立足天下的根本。
从北魏的拓跋家,到北周的宇文家,再到杨家,他们无一失算。
目前看来,瓦岗尚未有人能够达到七大家族的标准。”
徐世勣感觉心中一股烈火在升腾
统御万军,扫平海内,这个正是他拜师徐文远的目的,且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着。
因资源的原因,他目前尚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但若是有机会,他能保证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王伯当报完信之后就离开了,他的脸上满是惭愧,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付李密所托。
几天后,郭孝恪的信件也被送达。
一切都如徐世勣所料,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惊喜,荥阳郑氏的回复与其他六家如出一辙。
隆冬的天气格外寒冷,整个中原大地都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瓦岗寨内白雪皑皑,一缕缕青烟从每座哨塔,每座房屋内飘出。
因气候的缘故,他们也不再去频繁打劫商船,每个人都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以盼能安然的度过这一个冬季。
而在山东大地的另一边,则完全是不同的景象。
从齐郡到东莱郡,战火并没有因为大雪而被终止。
张须陀率领着秦叔宝,罗士信,裴行俨与各方起义军鏖战着。不知疲惫,不知厌倦,数年如一日,
自北海一战歼敌数万之后,他们又先后打败了拥众十万的左孝友,拥众数万的王良,李大彪,李宛组成的联军,以及拥众十万的卢明月。
到大业十一年,张须陀已经威震华夏,达到了古之名将才能拥有的成就。
杨广对此很是欣慰,并直接将张须陀提拔为“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
这昭示着整个山东,河南的讨伐任务都将由他一个人完成。
“威震华夏”之名令人闻风丧胆,令崤山以东噤若寒蝉。
然而却并没有令这片土地变得安宁。自古起义之火就不是凭武力所能熄灭。
武力,只会催生出更进一步的分裂,更难以制止的暴力,从而将王朝彻底拖入深渊。秦末与汉末的乱局,无不是对这个道理的应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