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机既是成了,谢云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回去找她爹商议,结果兴冲冲回府也没找到人,只说一大早就离了府,一直没回来。
她怏怏的走在街市上,打算回太常学,忽听周遭一阵喧哗。
“听说了吗?陛下下诏了,马上要打仗了。”
“是打北疆吗?我前些日子听到些风声,家里婆子让我多囤些米粮,说是一打仗啊,米粮会涨。”
“那你囤了吗?”
她慢慢从议论纷纷的百姓身后走过去,暗想陛下这次怎么下定决心了。
“那这次是谢老将军出征吗?”
“不是,听说是田邯田将军。”
她猛然停住脚步,怎么是田邯,那简直就是在一堆上签里选到支下下签,明明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即便不是她家老头,可还有徐威、陈四海、宋成啊,每一个都经验丰富、身经百战、有勇有谋,而这田邯都是嘴上谋略,行事不但瞻前顾后,还好大喜功。
她从心急变成心焦,开始拔足狂奔寻找谢常凌,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向他去求证。
城楼上,谢常凌负手远眺,不知道看了多久,久的连远方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了,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一步步往墙垛子走去。
守城兵士有不少出于军营,对他心怀敬意,目送他挺拔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
刚刚下到半道,谢常凌懒懒抬眸就见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四处找着什么。
小云?他快步跑下,恰好被谢云悠撞见,露出安心释怀的笑容,几乎是扑过去道:“可找到你了,老头。”
谢常凌屈指一弹她脑门,道:“叫爹。爹哪里老了?”
“不老不老。”谢云悠吐吐舌,马上肃容道:“爹,我听说陛下点了田邯出战,是真的吗?”
不提还好,一提心头像压了千斤巨石,谢常凌沉下眼,迟疑了会,点点头。
谢云悠本还期待着这是假消息,脑子里轰的像炸开了一样,急得语无伦次道:“田,那个,为什么,偏偏是田邯?”
谢常凌拉着她的手,缓缓走到人少处,方开口道:“因为只有他在陛下眼里不是咱们的人。傻孩子。”
“他疯了吗?!这些年我们南征北战,浴血沙场,还不能让他停止猜忌吗?连宋成这样的老将他也信不过?”谢云悠说完,狠狠咬了咬唇,顿时一股锈味弥漫在唇畔。
谢常凌按按她的肩,不忍告诉她,他心知玄帝防备他,特举荐陈四海为主帅,宋成为副将,哪成想第二日他便下诏擢升田邯为征北大将军。
“爹,我找他去!”谢云悠不愿坐以待毙,哪怕不得不是田邯,她也得为将士们多争一线生机:“我们都想打胜仗,至少我和他还有这点是一致的。”说完,她拔腿就跑,留下谢常凌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田府,刚刚送走一波恭贺的客人,田邯望着供奉在案头的圣旨,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想他多年来被同僚们看不起,每次出征不是押运粮草就是策应后援,本以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想不到陛下宣召,一番长谈竟然封他为将。
“等等,少将军。”在仆从追喊下,谢云悠急匆匆闯入,拱手行礼道:“见过田将军。还请恕小云心急之罪。”
田邯挥挥手摒退下人,满脸堆笑道:“哪里哪里,少将军能来,田某之幸,不知为何事?”
心里暗自猜测她应该是听说陛下将挑选副将之权给了自己,想来自荐做副将吧,毕竟谢家早前被夺了兵权。不过,这个副将他早已有人选,哪怕前锋营他也不会给她位置,他要趁这次机会,在军中树立自己的威望。
殊不料,谢云悠只把怀里的图纸取出展开给他,表明愿意全力助他造这些利器,赶在出征前交与他,不但可以震慑敌军也可以助军破敌。
田邯笑容凝滞,不悦的眯起长眸,暗想自己领兵破敌,你就想用这种东西来分我的功劳,不禁懒声道:“少将军心意田某心领了,但行前事务繁多,少将军方便的话就把图纸留下,本将军会着人商议了办。”
明晃晃的逐客令,谢云悠岂会听不明白,她一股气腾的窜了上来,又硬生生给压了下来,折下傲骨,语气和缓几近哀求道:“小云今日只要将军点个头,物料、人手我自会筹措,绝不会烦劳将军,等出征之日,你们带上,能派上用场就行。”
田邯皱着眉,不耐道:“少将军,请回吧,田某敬重老将军,不与你计较,但这是军务,田某自有安排。”说完,朗声吩咐门口下人道:“送客!”
谢云悠深望了他一眼,紧抿着唇,还是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出了田府,大门很快就阖上了,她微微侧头看了眼,死死捏着图纸,将胸口的愤懑不甘化作口长气吐了出来。
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前路一片迷茫,她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周遭的繁华在她眼里却是黑白一片。
放弃吗,谢云悠,放弃吧,但心底有个声音渐渐清晰、响亮,不,不到最后,没到最后,绝不放弃。
一朝思定,她立刻转了方向,快步向皇长子府行去。
“你要本王助你大量造机弩?”沉晔听完她的来意,面沉如水,冷冷道:“你可知没有陛下旨意或是将军之令,擅自制造大批军械,在大佑可是要被问斩的。”
谢云悠沉定道:“我知道,所以才来找殿下,您是陛下钦点的署理军务,可在大佑征用军粮和军械,只要您以征用名义命令我制造。”
沉晔眸色一紧,看着她身挺如利剑,目光由她唇畔一抹猩红,移到攥紧的双拳,道:“好吧,于国是助你胜战,于私当本王还你救了廷儿的恩情。”
心骤然一松,谢云悠眸光闪闪,隐约可见泪花,诚心诚意道:“谢谢殿下。”
她转身欲走,却听沉晔出声道:“走之前,本王还想再问一句?”
谢云悠回身道:“殿下请说。”
你明明是女儿身,为何要拼战沙场,如此呕心沥血,沉晔深凝着她美丽傲然的面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半晌,挥挥手道:“罢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