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久等不到人的白洵往太常学去寻她,从门口守卫那知道了消息,顿时大惊失色,忙去谢府寻,不料也扑了个空。
“少将军没回来。”
会去哪?小云。
白洵搓着手焦急的等着她。
谢云悠一气走到了虎贲营在城里的院子,这里是虎子平时落脚的地方,他是个孤儿,从小没了爹娘,最初选了来参军只是为了能有口饭吃能有个地方住。
她除了包裹,把纸人放他床上,看着床头还整整齐齐摆着出征前相聚时穿过的新衣裳,泪如雨下。
萧轻远静静守在门口,听着她压抑的哭泣声,一颗心像纠在了一起,竟像有些喘不过气来。许久,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他忙走了进去,但见内里空空如也,只有窗门大开。
雨止风歇,一道身影闪入装备营,轻车熟路找到当日存放机弩的库房,先把锁条扯断,再用匕首划开门栓,一推开,果不其然,二十架机弩齐齐整整,因着时日长,已落满了灰土。
“田邯。”泪痕未干,谢云悠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
她早该料到的,可是,料到了又能如何。从封他为将这败局就已然注定了。
雨后初秋的夜,空气满是湿凉的寒意,寂静的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偶尔响起的梆梆的打更声。
拖着长长的影子,谢云悠孤寂的走啊走,不知不觉,才走到了家门口,猝不及防,被一个奔过来的温暖怀抱拥住了。
白洵触手处一片冰冷,那微湿的衣裳,再往上摸到湿漉漉的发稍,让他深蹙起了眉,心疼道:“小云,你都湿透了。”
谢云悠闭上眼,疲乏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半晌,才涩着嗓子道:“白洵,都没了,我的兄弟们,虎子都没了。”
感受到她的悲痛,白洵比自己失去了一切还难受,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不住轻拍着她的背。
他记得那个开朗勤快的小伙子,那会查案都是他跑前跑后,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难过,轻柔道:“我会陪着你,陪着你。”
谢云悠把头埋进他怀里,任眼泪放肆横流。
晨光熹微,百官入朝,得知败讯的玄帝一夜未眠,高坐龙椅上,脸色暗沉。
他本以为区区北疆,不足为惧,只要三十万大军一出,就能让他们闻风丧胆,不战而降,谁想到他们竟然完全不惧,且初一交锋,就折损了大佑最精锐的前锋营和虎贲营。
他揉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这一举动被下方诸臣都看在眼里,彼此暗暗交换了眼色,无人不知前方惨败,却没一个敢提,想那田邯是陛下钦点,要是提了岂不是让陛下当场颜面无光。
沉晔怎会不知道众人躲着,但必须有人来打破僵局,如今前方情况不明,急需派出真正能将前往支援坐镇,不由皱着眉,期待的目光落在白洲和傅中玉二人身上。
白洲早想好了说辞和人选,却见傅中玉朝他使了个眼色,隐含了明确的反对,顿时心一沉,难道老师猜到了自己要推举的人选,陛下定不会同意。
踯躅间,忽听一黄门侍跑入行礼报道:“启奏陛下,谢学士求见。”
众人一惊,玄帝抬眸,沉思片刻,一挥手:“宣!”
身着银袍铠甲,怀抱头盔,谢云悠面色冷肃,目光沉定,英姿飒爽,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大步流星走入殿中,半跪行礼。
玄帝出声道:“谢云,你所为何来?”
眸光直视龙座之人,谢云悠深吸口气,站起身,一字一顿道:“臣听闻三江口我军大败,前锋营与虎贲营折损无几。”
她字字千钧,暗带痛楚和悲愤的嗓音犹如世间最锋利的宝剑,毫不留情的劈向在场所有人。
玄帝的脸白了又白,群臣中不少人低垂下了头,而沉晔一瞬不瞬凝着她悲愤交加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你是来指责朕的吗?”此话一出,群臣大惊,这几乎可以立刻让殿下之人身首分离。
谢云悠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上前两步道:“陛下,此时此刻,作为万民之主您都不能面对那些再也不能活着回来的将士,说一句您也很痛心吗?”
话音顿了一顿,她悲愤的一挥手指向殿外道:“他们不怕死,但求死得其所!而不是成为权力博弈下的牺牲品。”
玄帝一震,面对她的极度悲愤居然无法反驳,是的,他在知道消息一刻,只想到自己竟然选错了人,就因为不想启用谢常凌父女,要彻底清除他们在军中的一切力量和影响力。
如今,他们一手打造的精锐真的就此烟消云散了,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白洲默然无语,而傅中玉暗暗握了握拳头,看着玄帝的目光越加冷然。
沉晔紧抿锋唇,朝着父皇望去,但见他身形明显晃了一晃,垂下眼,虚弱道:“是朕选了田邯,是他负了朕。”
谢云悠仰天长笑,笑声说不出的凄凉,随即摇摇头,叹了口气,依然紧紧抱着头盔,眸光冰寒一片,沉声道:“请陛下恩准臣前去支援,臣在此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胜北疆绝不回朝,与前锋营和虎贲营一道埋骨于斯。”
傅中玉料不到她心志如此坚决,主动请战,还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心头一震,不由的眼角涩涩,没有多想,出列道:“老臣愿以身家性命为少将军作保。”
白洲随即也出列,拱手道:“臣也愿意作保。”
朝堂上大半臣子纷纷出列:“臣等也愿意为少将军作保!”
玄帝动容:“但已经没有多余兵士给你了。”
话音刚落,一小黄门急急跑入:“陛下,宫门外聚了不少人,都自称解甲归田的虎贲营和前锋营前将士,愿意随谢少将军增援北疆。”
“啪”的一声,谢云悠跪倒在地,高举头盔,道:“请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