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王良师父确实很怪,不勤于修道也不安于隐居山林,时不时唤出一群“狐朋老狗友(豆娘语)”游山玩水穷得瑟。
他自称南坡怪叟,写信提笔喜欢给自己署名五不知老人(不知姓名、年纪、父母、家乡、还不知天高地厚),作画印章上刻着的是天地一散人。
他表面上道貌岸然,不近女色,遇到漂亮年轻的女子也故装不喜欢不去看,对于城里那些风月场所也会颇有微词。但实际上他是个很闷臊的老色鬼,他喜欢书中的美女,仰慕戏剧里的女辈粉黛。
他每月的修为钱大都拿来换酒,他喝酒也怪,向来是要喝掺水酒,且要自己亲自兑调。店家老板疑惑不解:“您老这么嗜酒如命,为什么不喝辣的酒?整天自己对上水喝有什么滋味?”
老叟摇着酒壶笑曰:“我已经活的这么糊涂了,倘若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岂不是更糊涂?”
一位蹲在店外端碗喝酒的轿夫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插嘴:“老头儿,你不喝酒不就什么糊涂也就没有了!”
“那也不可,我整天这么半醉都能心生蠢念,若是完全清醒过来那恐怕会闯下滔天大祸哦!”
“怪人!”人们一同说道。
“那是。”他还对这种称谓很满意,打满酒悠然离去。
怪叟的经济来源主要还是要靠豆娘“接济”,豆娘不仅是个金石爱好者,也是一个喜欢炼丹的非人类方士。
怪叟经常拿着豆娘调制的半成品灵液、药丸去城里摆地摊卖,他有时会因为记不清各种药物的功效而胡乱叫卖,为此也吃了不少纠纷。
豆娘也不是无偿帮助他,身为一个不正经的修士,这个老头竟然能把自己的冷门界力元素【隐士】点成三重天(三十点以上,依次类推四重五重就是加四十点五十点),豆娘需要这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为自己的秘密实验提供庇护。
豆娘,原本是山野间一个界灵,后来得到界力元素【人格】成为人形界灵,可以切换自己形态。
豆娘接触到人类的知识后对炼金术很感兴趣,平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炼出高级禁忌元素。
豆娘的界力元素系统也很特别,二重天的【创造】,二重天的【玄炉】,还有一重天的【生命】,再就是那七点金色元素【人格】与【传送】。
休王良在跟着怪叟学习了一年的界术后,也有了不小的提升。他现在拥有十七个属性点(算上神灯加持),红色元素点(额外属性点)【创造】五点,【感知】五点。白色元素点【破坏】五点,【抵御】一点,【生命】一点。
何天生嘛,无。
“我将来要进入玄天宗!成为武林至尊!我要打遍天下无敌手!”在进城的路上,休王良一路比划着拳脚一路豪气冲天。
“何天生,你是不是不信?看着。”休王良说着闭目凝气,抬手对准路边一颗桑树就是一个推掌:
“火球术!”
只见一团火焰从他掌心飞出,朝着树干直冲而去。
待到那树皮崩飞四散,休王良脸上又露出无比激动的笑容。
“何三子!小爷我是个修士了!我也能释放界术了!”
何天生也傻笑的鼓着掌,为他祝贺。笑声渐敛,放下双手,他在心底又不免失落起来:那一天倘若自己没有中那一箭,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是否能够颠倒过来?
这个问题他不愿去多想,他为自己这种偶然萌生出的自私妒想感到惊讶与羞愧。
休是我何天生最好的兄弟,我怎能有这种想法?这种念头不该有。
人头攒动的大集上,普天西的医馆在大街上立了好多“熊氏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且延年益寿”旗帜,巴不得让没病的人看到都能去里面坐一坐。
一位皱着眉头的中年男子背着手走进屋里,他身上穿着灰色短衫一只手里持着墨虎纸扇,另一只手握着竹杖,黄绿的竹杖上还挂着一个布袋。
他一进来就对着柜台前的老板吆喝一声:乞福来哦。
然后把布袋往柜台上一放张口就是狮子大开口:“此乃乾坤宝袋,装的了天上日月,也容得下地上金银。今儿个到贵店来装个十多两银子也不是个问题,俗话说得好,费财祛灾除邪,这个道理店家应该明白吧。”
老板一看这人打扮就知道是城里花子帮的上层干系,这个人他没见过,以往来收钱的也不是这番口气,搞不好是城西的那帮人。
他试探道:“这位爷,昨天你们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掌柜的,你说的昨天那帮人是城东癞皮狗陈老扁的狗腿。现在这条街改了天地,从今天起你们要给我们交钱!”
“喔喔,是这样。这位爷您先一坐,我给您沏壶春尖好茶,您先等一等啊。”医馆老板为了拖延时间,特意要烧水找茶,他在里屋对自己徒弟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出去找陈老扁的人救场。
想法是好的,可是徒弟一出门口就被一行黑褂男人挡住去路。
“上哪去?”
“我……我去买灯油,店里灯油不多了。”
“甭去了!什么时候交了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他们一脸横肉,态度恶劣,大徒弟认怂溜回店里。
等到休王良何天生两人来到医馆想要抓药时,发现门口围了一群乞丐。他们身穿脏衣,其味熏天,或躺或卧赖在门边,更有甚者竟然手抓泄物涂抹门框,路过之人都掩面逃避。
何天生想要进去被叫花子喝退推开,刚刚换洗的麻衣上瞬间多了几个黑乎乎的掌印。
“阿良,要不我们去别的药店买吧,豆仙大人交待的材料又不一定就这里有。”
休王良不想走,因为他看到了屋檐下坐着的几个黑衣打手里有那天欺辱他的那个壮汉,隔着老远休王良都能看到他手腕上的红印血痂。
昨日所受凌辱!明日我休王良定要加倍奉还!
休王良不听何天生的劝阻,他执意要报复回来,他还命令何天生去诱敌深入,好让自己界术更好命中。
何天生拗不过他,只得领命。
正在阴影里乘凉看场子的大块头突然被一块石子打中后背,他转身看见何天生还要捡石头扔来,不由恼火起来。
“你特么的不想活了!?小兔崽子。”话音刚落,一块碎瓦片不偏不倚又砸在他脚上。
这下子彻底激怒了他,他发誓抓住何天生要捏碎他的没毛卵,两个人在过道里快速飞奔,何天生扒拉倒墙上的竹竿拖延时间,休王良则躲在巷道里偷偷积攒着双手间火焰。
就在那光头佬要一步逮到何天生时候,休王良从门洞里闪出,何天生往地上一趴,休手中火焰顺势推出。
“界……术!?”大汉没有反应过来,眼看要被火球击中腹部,突然间一道白色光幕从天而降,直接抵消了休王良的炎球。
在一片炎浪的余烟里,那位大汉浑身无恙,他抓起地上的何天生得意的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是个野路子,没牌还敢在城区结界里释放攻击界术,岂不是找死!”
在炽日大帝的国土领域内存在着无数大型结界,它们是各个城郡、门派自己创造的小型领域。如果没有政府颁发的修士名牌,想要在这里面释放攻击性破坏界术会被结界吞噬抵消。相当于在王权领域里再追加一些地区限制。
毫不知情的休王良吃了见识浅薄的大亏,他与何天生被这群赖皮按住头扇了几个耳光,搜出了身上的买药钱还不准备放过他们。
“你们俩个相互扇对方巴掌,谁扇得响我就放谁走。你们俩个要是都不想动手,那就我来替你们扇。”他们想要好好捉弄这两个小鬼一番。
何天生正在犹豫再三时候,同样与他鼻青脸肿的休王良握紧拳头,眼神里尽是怒火。
何天生相信他的眼里能滴出血来,那种凶狠的目光令人联想不到任何道德修养,散发着仇恨的休王良是头彻头彻尾的豺狼。
“特么的打啊!不打给你剁掉手指!”他们手中的白亮匕首掏出来的动作是那么的熟练。
何天生感到害怕,他不敢去想象自己残缺手指的画面。汗水从他脸颊滴落,前方是滴血欲狂野兽,身后是恶人欢声笑语的玩虐。
他别无选择。
对不起,兄弟。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休王良脸上响起,何天生永远忘不了休那双凶狠眼睛里那一刻流露出的诧异与恼恨。
休王良如果真是一匹豺狼,那它现在应该是浑身炸毛而立,尖牙互颤。
“啪!啪!啪!啪!”休王良凶狠地甩起自己手掌,对着自己刚刚被打的地方使劲扇耳光。
连这些拼刀舔血的混混们都被这小子的狠劲给怔住了,休王良这时只有十一岁。
“你兄弟是条好汉,你小子要向他学习呵。”无赖们尽兴离去后,休王良还在狠命扇自己耳光。何天生去拉他,被休王良推到在地。
“滚!”他恶狠狠地对何天生说道。
何天生心有愧疚,无数话语在喉咙里打转只得咽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散集的街道上,耳边传来的只有脚底下踩着无数烂菜叶的嘎吱声响,两张嘴巴紧闭着没有一句言语流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在拾捡着地上的菜叶,休王良看到了快步上前,他抬脚踩烂了老乞丐身前挑拣好的菜叶,又踢飞出去几片。
整个过程,老人都不敢阻拦这个浑身戾气的小子,他自始至终都瞪着混浊发黄的眼珠木纳地杵在那里,两只抖抖嗦嗦的手不知何处安放。
一个小乞丐端着碗从他们面前经过,何天生看到休王良转身的瞬间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喂!你站住!”休王良叫住这个带着破毡帽的小乞丐,何天生也本能走上前。
“我问你,你每天乞讨的钱是不是都要上交给别人?”休王良虽然顶着一脸的浮肿,言语中却硬气不减。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将碗举高一些,以为这个哥哥要行好给钱。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令人猝不及防。
休王良一脚蹬倒这个瘦弱的小乞丐,他一把抓住碗里的铜板要往自己口袋里塞。
“给我!给我!……没有上供……我会挨打的。”
“去你的!滚!”休王良毫不留情,一拳打在上来夺碗的小乞丐脸上。
那顶破毡帽落在地上,何天生这才知道这个小叫花子是个小女孩。她那双紫色的流泪瞳目让何天生触目心颤,不知道什么,他心里有股声音在对自己说: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与刚才那些青皮无异。
但是他终究没有阻止休的报复,他看到的只有一地摔碎的碗片,与那小女孩破烂衣服里露出的贴肉肋骨。
休王良运气好,这条街的丐头有事走了,要是在平时肯定又会招致毒打。
他用从小乞丐那里抢来的钱买了材料,他们匆匆离开城里,沿着土路走回山上。
在渐暗的暮色里,休与何又路过了那棵被烧焦皮的小树。
休王良突然对着这棵发黑的树苗大笑起来,他也终于同何天生说话了:“何天生,我不要一生都被人踩在脚下,窝囊!我决定要拿到真正的修士名分,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我活着的价值仅仅是天地间的一只刍狗!那我宁肯死去!
“啊,是是。”何天生木纳了许多,他随声附和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