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如风镇定心神,问道:“你是谁?”
丑男哈哈大笑道:“你连我都不认识?我是靖城县金蟾楼的楼主,全县最有钱的人。”
疾如风也笑:“你们金蟾楼的银库我进去过,里面连半颗铜子儿都没有。你虽然是什么楼主,却怎么好意思称自己富有?”
丑男收起笑脸:“废话少说。你身上肯定还有多余的铜钱,快快交出来!”
疾如风一个闪身,脱离丑陋男子的肥手,站到数步之外的地方,光棍地道:
“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找错人了。”
丑男忽然一步跨出。
疾如风顿觉一阵强风扑面而来,丑男已经到了跟前。疾如风心中大震,刚想后退,肩膀却被丑男蒲扇大的手掌紧紧按住。
丑男冲疾如风咧嘴一笑,一颗猪尿泡大小的脑袋凑上前来,在疾如风身上四处嗅闻。
疾如风心中感到既惊奇又恶心,一动也不敢动,任凭丑男将自己从上到下闻了个遍。
丑男细细嗅探了一番,嘻嘻笑着松开手,道:“你身上果然……”忽然,丑男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朝角落里的苟剩看去,微微眯起眼睛:
“原来在这!”
木道人从丑男进来开始,就察觉到他的异样。丑男身上有一股冰冷沉重的气息,这股气息驳杂不堪,不像妖气,更不似生人,却有着浓厚的人类生机。
木道人暗道邪门,心存戒备地注视着丑男。思忖再三,还是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显妖符”来。
显妖符,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显化妖怪原型的符箓。一旦沾染妖气,则会立即燃烧,于火焰中映出妖怪身形。
只是这符箓制作起来颇费心神,木道人也一直舍不得用。然而现下的局面有些诡谲,容不得木道人不谨慎对待。
就在丑男凑到疾如风身上的时候,木道人手持显妖符,默念法诀,却一直不见动静。木道人心下稍安,正准备将这张珍贵符箓收起,丑男忽然朝这边看来!
显妖符腾地燃起火焰!
木道人同时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妖气,心中吃惊。却见火焰跳跃变幻之间,慢慢化形。
是一头铁灰色的五足蟾蜍!
木道人睁目呵斥道:“好一头大妖!贫道逗留靖城县多日,却没发现你这孽畜!”
丑男见真身被识破,松开疾如风,冲木道人桀桀笑道:“真没想到,小小县城里竟然有你这等水平的道人。我伍之在靖城县蛰伏十数载,今天却栽了。”
木道人冷笑道:“区区妖魔,也配用人族姓名!今天撞在贫道手里,就送你去向三清祖师谢罪!”
名叫伍之的丑男咧嘴一笑,嘴角几乎裂至耳边。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上充满狰狞。伍之指了指角落里的苟剩,冲木道人道:“江湖术士,把那个小孩交给我,同时,你们保证把这里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伍爷便放过你们两只臭虫一命。这笔买卖,两位愿不愿意做?”
苟剩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听到伍之的话,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突然闯进来的这个蟾蜍怪口气狂妄,木道人又要收自己为徒,势必不会放过他。一旦双方打起来,自己便有了趁乱溜走的机会。
忧的是,木道人将自己捆得紧紧的。绳子挣脱不开,自己即便爬着离开破庙,也跑不远。更何况,这蟾蜍怪口气忒大,想来应该有足够的底气,木道人万一不敌,自己落到他的手里,可能会死得更惨。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把这里的局势搅浑。
越浑越好。
木道人见面前这头蟾蜍怪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微微担心。然而,作为人族,作为自诩正派的江湖道人,作为一个想收徒、却不愿强掳人的和蔼长者,木道人更是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木道人心中暗骂,凭什么我抓到的人,要交给你?而且你一个妖怪敢反过来要挟我?
一念及此,木道人冷哼一声:“妖魔邪祟,人人得而诛之!贫道今天便要替天行道!”说罢,木道人从背后取下一直不曾使用的拂尘,如试剑一般舞了两圈,轻轻搭在左臂,整个人顿时有了一股出尘之感。
伍之嘿嘿笑道:“既然你急着去见你家祖师,伍爷今天就先杀,后抢。也免得留下祸患。”
众目睽睽之下,伍之开始吸气。破庙里气流激荡,掀起一片败草枯叶,几人身上的衣裳猎猎作响。几人微微眯起眼来。
随着空气不断被吸进肚子,伍之的身躯也开始渐渐膨胀,宛如被吹鼓胀的猪尿泡。原本就比疾如风高出半个头,现在快要跟庙里的那尊破败佛像一般大小了。
疾如风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两步,神情紧张地盯着伍之的那副容貌一点点改变。
身躯如山,四肢变粗,伍之的脖子也开始收缩,面容变得更加丑陋,一张大嘴变平变瘪,往前突出;双眼慢慢向两侧挪开;鼻子和耳朵开始往里塌陷,蜕变成两个小孔,已经失去了人样。
一声裂帛声响起,伍之全身的衣裳破裂成碎片。
一头巨硕的五足蟾蜍趴在地面上,身躯宛如小山。浑身泛着铁灰色的金属光泽,一身皮肤褶皱不平,微微起伏,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游走。除了四肢以外,还有一条稍短的肢腿从它的肚皮上伸出来,无力地耷拉着。
五足蟾蜍转动双目,竖立的灰色瞳孔冷冰冰地盯着木道人,张嘴叫了一声:
“呱!”
声若闷雷,震得细灰簌簌地从破庙屋顶房梁上落下,空气中一片迷蒙。
苟剩吹散眼前的浮灰,冲木道人大喊:“你若是把这头蟾蜍怪灭了,苟爷就答应做你的徒弟!将来还会给你养老送终!”
木道人头都不回,沉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做贫道的徒弟,这头妖物今天都死定了!”
木道人话说得好听,其实他心里清楚,对方既然露了真身,不管自己想不想打,今天的局面都无法善了。
既然避不过,不如说点场面话撑撑气势。
说到底,木道人自觉有几分信心,进,最好能将五足蟾蜍斩杀,再收心悦诚服的苟剩为徒;退,则一旦力战不敌,也可转而遁逃,甚至可以将苟剩一并带走。
至于那个偶然之下抓住的姑娘,还有不远处那个头脑似乎不太灵光的贼偷,且叫他们自求多福罢。
木道人主意已定。面对五足蟾蜍这样的庞然大物,木道人不敢懈怠。他从怀里摸出几枚乌溜溜的弹丸,刚准备朝五足蟾蜍投掷过去,却听身后苟剩又大声喊道:
“伍大爷!我身边这位姐姐姿容甚佳。你若是胜了,小人愿意和这位姐姐一并为奴为婢!”
心中萌生退意的疾如风听到这话,朝苟剩怒骂道:“无耻小儿!”
木道人全没料到苟剩又来了这一手,冷笑道:“你这顽劣徒儿嘴也太碎了点!”便掐诀念咒。
苟剩身上的绳索顿时如活物一般,渐渐收紧。
苟剩浑身被紧紧缚住,骨头几乎错位,脑海念头也迟滞起来,求饶几句后,竟昏死过去。
木道人不再去管苟剩,冲疾如风呵呵笑道:“贫道这徒儿的话你也听到了。眼前这大妖,贫道一人对付有些吃力。咱们不妨联手。待此间事了,便各走各路,你意下如何?”
疾如风生怕木道人一走了之,连忙答应。
五足蟾蜍连连吼叫两声,忽然口吐人言,瓮声瓮气道:“这娃娃有点意思!虽然伍爷不喜吃人,可还是想尝尝聪明人的滋味!”
说罢,五足蟾蜍长开大嘴,一阵隆隆如雷的声响从它的腹内传出。积攒多时的气息在腹中渐渐酝酿完毕,准备找准时机,一口喷吐出来,毁庙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