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的阳光并不好——也可能是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看不出来那其中蕴含怎样的美好,或者我是个迟钝到让人无语的混蛋,无法透过心情感受到天气的美好吧。
但如果心情可以改变天气,那么我想对依依来说,初三那年的天气就像是三月的春风吧。
一整个假期都几乎没出来玩,似乎把小文那句玩笑似得话当真了呢。
当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到来,我正在检查是否还有遗漏的作业,她就抱着吉他跑到我家来。打开门,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说真的,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可以让一个女孩被汗水打湿衣服仍然能够笑的那么灿烂。
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然后带她先去了没有开冷风的屋子,本想着给她拿条凉毛巾,却被她一把拉住,非要给我听歌。
我满头黑线的问她就这么直接开始唱真的不会走音吗,她犹豫了一下,立刻让我等会给她端一杯温水来。
我笑话她现在还没成音乐家就这么保护嗓子,难道要一辈子吃素?
她一扬脖子,本想潇洒甩头发却被汗水打湿,只得用手去捋顺:“本姑娘我现在可是能够自己写歌了!”
对此我报之以最诚挚的鄙视表情,而她毫不在意,兴奋的抱过吉他来,小心的用布将琴弦擦拭干净,而后深吸一口气:“仔细听仔细听啊!”
刚一弹前奏,我就很奇怪:“光这旋律我就听了……”
嗡——
“好好听着!我这可是改过的!”
我一摊手,她从头开始弹奏。
或许是我音痴,虽然感觉好似确实旋律有所不同,但是真的不知道不同在哪里。另外,她每一次弹的旋律也大多都是不同的。
不过最大的不同是她的歌词,虽然听起来都是一堆废话,还没有我日常写的日记有趣,但是无可否认,确实是她自己写的词。
“怎么样怎么样?”她迫不及待的询问我的看法。
我想了想:“或许能够算得上是创新吧。非要说的话确实还算有趣。”
“欧耶!”她兴奋的攥拳一挥,随后问我:“唉,你作业写完了吗?”
我立刻警惕道:“你要干嘛?”
她嘻嘻嘻的冲我直乐,我知道,我最后休闲的一个星期没有了。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类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你可能想象,以一个人的力量,将包括录音、压制、调和杂音等一系列我并不清楚的东西在一个星期内制作出来是一种怎么样的毅力吗?
反正我是不知道她如何做到的,在我印象中音乐这东西需要好几个屋子的设备,而她有的只是一把吉他,一个麦克和一台淘汰下来的电脑。
开学一周后,她突然疯了一样的冲进我家,非要给我看某个网页。这是一群同样热爱音乐的人的集散地,有很多的创作者和爱好者在这里对新人、新作品进行宣传、点评。
“我现在已经有一万多粉丝了!!”
其实才八千多人,但是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又实在不忍心打击她,甚至衷心的赞美和祝福她,可是后来我却为此而懊悔。
她如同疯了一样,开始不断的创作,几乎每个星期都会上传全新的作品——虽然在我听来只是歌词不同而已。
可是她的粉丝却越长越多,但是与之相对的,她和家里的争吵也越来越激烈,至少我知道的,有一次她爸爸把她的吉他给摔了,因为白天老师刚刚找过她的家长。
那天晚上她哭着过来,我父母好不容易才把她说好,而且她爸爸也稍稍消气,就跟她说等她上了大学,真要能指着这个吃饭就随她了,哪知道她竟然当即就说,她现在已经有音乐公司要找她签约……
后面的事情乱七八糟的,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月,真的很乱,也是我这么长时间来最不愿意想起的一段时间,因为每每想起都觉得让人……感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因为父母、学校的束缚而葬送了自己的才华,最终成为一个打工者,为资本家们贡献了自己的血肉。
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后怕,甚至我有时在想,我是不是也被埋没了?
事实证明确实有人心存妒忌。
按照杨依依的说法,她想着等过了高中在决定是否要在签约——说真的,其他人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想,但是我却知道,她疯狂的创作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因为她真心的热爱音乐,她享受着这一切,而不是为了这一切。
凡人永远做不了美食家,是因为他们吃东西是为了活着,而不是在享受吃东西的过程。
可结果却不尽人愿。
那时候的网络还没有什么身份认证这一概念,所以总会有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四处流传,而“匿名者”的来源又不清楚,根本无法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
即便她那么努力的想说明自己如何如何,可是却无人相信——或者说,他们更需要的是心理上的刺激而非事实。
她的言谈无用,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只因为她是一个人,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最终还是签约了。
我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很多“其他人”却意想不到,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去理解,他们只会去说如何如何的光彩,如何如何的不可思议,以及擅自勾画出看似美好的事情。
眼中只有胜利果实的他们,永远不知道深埋根须之下的是怎样的一幅光景,那将一切腐烂一点点啃食之后的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