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的推测有问题？”计无问侧过头来对着孟河，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
“你姓孟，名河。曾在那草堆之后偷看我。我在你曾经待过的地方捡到了一块‘孟公令’。但用你身上的东西却解不了‘孟公令’的机关。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孟公堡的人？”计无问显得有些烦躁不安。他不喜欢思考。需要思考才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需要解决了。对他而言，凡事只需经过他的眼，不需要经过他的思考就能解决。从小到大所碰到的所有事情都是这样。所以，他很少动脑子。偶尔动一次脑子才会那么的不习惯。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那四个混蛋找出来认识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这么一号人物。简单明了，不需要思考。”计无问如释重负地说。
孟河与计无问在穿云拨雾地疾驰着。与刚才不同的是，孟河这次是站在一个透明的大球里面。球的表面泛着淡蓝色的光辉。孟河在里面如履平地，不用受刚才的那种憋闷的苦，还可以眼观周遭云雾缭绕、拨云散雾的壮丽景象。刚才的“痛苦”成了现在的“享受”，这本是一种幸福，只是他与计无问之间的距离，远了。
对于计无问的自言自语般的发问，孟河不知作何反应。他觉得自己那怕回应一句，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计无问把孟河带到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不在‘孟公堡’的势力范围之内，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再走。”计无问像突然想起似的补充道：“你不着急吧？”
孟河不语。
计无问带着孟河走进一家叫“只双楼”的酒楼。孟河前脚刚踏进门，迎面而来一酒保，高呼：“轮四两位……”，计无问大骂：“放你娘的屁！”大步向着里面走去。酒保定眼一瞧，高呼道：“翼……”，再一细看，悄声道：“翼凤阁。”
孟河跟着计无问的脚步往里走，一路上看得眼花缭乱，如同踩在云朵上还未下来一般。迷迷糊糊的走进“翼凤阁”，迷迷糊糊的吃了一桌子菜。迷迷糊糊的记得吃饭的时候进来过一个女人，坐在计无问的怀里跟他聊得很有劲。
走出只双楼，看到街道上的来往行客和路旁的小商贩，随着阵阵吆喝叫卖之声入耳，孟河才感觉自己从云端踏回了大地，灵魂归了窍，终于能确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听到计无问说的话。
“这边。”计无问轻轻碰了一下孟河的胳膊，孟河便跟着计无问往左走去。
看着路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们，孟河感到无比的陌生。虽然他们长的都是人该有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穿的都是由人所制造、由人所穿戴的衣物，走路也基本上是人应有的样子，包括与自己擦肩而过时的那种接触的感觉也是与人接触时所应有的感觉。但孟河还是觉得他们非常的陌生，就算皮肤血肉与人一样，在这些躯体的里面可能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孟河看不出少的是什么东西。一切都只是感觉。
街道越来越宽，两旁的建筑也变得有些不同，与只双楼相比显得有些粗犷、简单，但不简陋，给人一种接近自然的感觉。
走到路口，入眼的是一大片开阔地，里面人头攒动，看上去及其拥挤。
走进去才发现，原来里面毫无规律地摆着各种小摊。有的摊很大，有的摊只能容得下一人进出。
计无问七弯八拐的绕过面前的小摊，不像是在逛街，而是有目的性的赶路。孟河跟在计无问身后，走得有些吃力。穿梭在这陌生得特殊的人群之中，孟河开始害怕与计无问走散。孟河紧紧地盯着计无问的后背，时不时地用余光扫一眼经过的地摊。他发现经过的地摊所摆放的货物基本上是一样的。比如小孩的玩具，兰竹或树木的根雕以及简单的家具——杉木剜成的小木碗、竹筒略加修饰而成的酒杯、小巧的灯笼等等简单的小玩意儿。这么大的集市，这么多的摊位，都只卖一样的货物，还这么多客人，这又是一个让孟河感到不解的问题。
集市的中央有一座木制牌坊，坊上大书“往来门”几个字，更有一联，曰：“只轮双桨，难栽追名逐利意；三番五次，不改问柳寻花心”。孟河觉得此联虽有些俗气，但却不可轻视，仿佛此联并非字面上的那么粗俗浅鄙，而那语句之下所隐藏的东西，才让孟河期待。孟河在心里笃定，那样的东西定有几分意味。
牌坊东西而立，周围也无一处空地，全都摆满了地摊。计无问在牌坊的右侧第一家地摊前停了下来。
只见计无问从地摊上拿起一个圆圆的、雕有花纹的木疙瘩敲击着摊前的一块木板，击打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待一段节奏大概完整了之后，计无问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看不出有多少，往里面扔去，说：“可有佛像？”
过了一小会儿，里面才传出来声音，说道：“何方神佛。”声音有些苍老、干涩，话语之中也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石丘三头丙寅佛。”
“神不神，佛不佛。”
计无问又往里面扔了一袋银子，说：“那可有坐莲菩萨？”
“芙蓉难求。”
计无问往里面又扔了一袋银子，继续说：“何以参揖法相？”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也没见里面回答。
计无问又摸出一袋银子往里面扔去，问道：“洞中可有尊像？”
还是不见回答。
计无问又在摊前待了一小会儿，嘴里嘟囔着什么转过身来，看了孟河一眼，什么都没说。随即示意孟河往回走。
计无问带着孟河走到牌坊的另一边，说：“在这儿等一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孟河虽然不解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原地站住不动。
天开始黑了，有好几家商铺都掌了灯。烛火在不健全的夜色中闪烁，遥遥看去，让人想起孤掌难鸣。孟河看着跳跃在眼前的烛火，竟产生一种天地之间，只你我孤寂的悲鸣。
孟河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异样，便转过身，背向计无问往前走了几步。
没走几步便来到一人群聚集之处，大家围着里面两盏六尺长的灯，争先恐后地往里挤，不知道里面是在耍什么把戏。孟河走上去，绕着人群走了一圈，也没看清楚里面是在干什么。只隐约听见里面在说什么“大人”、“拉屎”、“祥云”、“君子”等语。孟河待要挤进去瞧个明白，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自己一下，孟河转过头来，只见来人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衣着整齐。皮肤稍微有点黑，一张脸看上去棱角分明。眼睛乌黑透亮，在夜色之下都散发着精明之光。衣物考究，但穿得有些随意，看上去又让人觉得随性、干练。个子只比孟河稍高一点，但看起来非常敏捷。笑起来，雪白的牙齿整齐的排列着在黑黑的脸上，勾出纯真的笑容。总之，看起来是个简单的聪明人。
“别看了，也别去听他胡说八道。走，计无问还等着我们呢。”说完拉着孟河转身就走。
孟河听他说出了计无问，便什么都没问，跟着他走了。
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计无问，计无问还是在原地站着，没有动过。孟河在心里纳闷，自己怎么走了这么远？
计无问看了一眼孟河，然后跟那个人说：“走吧。”
这时身后有人在大喊：“等一下，计公子，等一下。”
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走路一摇一晃，跑起来更是摇摇欲坠。只见他在孟河面前停下，礼节性的略一拱手，稍稍点头示意问好。孟河也回之微微一笑。然后他像面对一只恶狗般神情严肃地从那青年身旁跑过。待到了计无问面前，又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嘴里却没见说出半个字来。
计无问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往来人手心一放，道了句“笑纳”。
那人依旧是喜笑颜开，将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嘴里道了声：“计公子万福！”
计无问哈哈一笑，转身走去。那人便点头哈腰地跟了上去。
“老丈，今日又有何新鲜事，说来听听？”说完计无问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孟河跟那青年。
“前月老朽携船去那海外仙山走了一遭，”计无问没等他说完，便“哦？”了一声。
那老者尴尬的笑了一笑，接着道：“途径那无啓国，竟让我眼界大开，”他在等待计无问的反应，见计无问只是淡淡的一笑，便又接着道：“你猜怎么着，那国中之人，竟无男女之别。”
“哦？”
“是啊，我一开始还不信。待我下船登岸，到那国中一看。果然！”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见无人应他，才又道：“那国内人，真真是一个光景，没甚差别，辨不出个男女。”
孟河一开始便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现在听到他说什么“辨不出男女”的话，便在他身上打量起来，似乎也无法辩出男女来。难道人老到他这个地步，都是这种形态？孟河在心中思忖。
这时站在孟河身旁的年轻男子便问道：“既不分男女，那如何生育？不能生育，又怎的繁衍子嗣。长年累月的下去，那国中之人且不是不肖邻国攻打便就灭绝了，哪能等到你这老家伙去登门拜访，说出这段奇事来诓骗那等痴人？”说完朝着那老者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