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女子伏案窗前,题笔落在梅花笺:今已八年,得幸,再怀重身。一切安好,阿兄勿念。
在书封上提了句小诗,我行江色烟雨里,除若云顶不寻欢。
落款,将溪珞。
窗外桃花欲放枝头,随风起,徐徐落,映衬着女子脸上的笑容愈发娇艳,她温柔的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腹部,似对着情人哝语。
白虎洲,武道玄宗首元府向来是邻里街坊话谈里时常出现的中心人物。前府主一家三代属玄宗级的大能者,大隐隐于市。
偏生极有希望成仙的现府主在出门历练时,带回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女子,与双亲断绝血缘关系也要立她为妻。
这则差异悬殊的仙凡婚事,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巷口,成为每个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八卦。
此时深夜群星暗淡,府里却是灯火通明。也有不少些好事人家,借着光亮在门口议论纷纷。来去的婢女小厮神色焦急,端着铜盆白布来往,管事的也顾不得管门口那些声音。
修真界实力与生育能力成反比,修为越是高深,越很难有子嗣传承。但这位出生乡野的夫人运气极好,刚进门就诞下了沿袭府主宗族资质的大小姐。
到底说接受的思想教育与修仙界的不同,那位夫人像着了魔似的拼命要生个儿子,府中两个主子早已离心。
俗话说,女子生产便是半脚入了鬼门关,可府主到现在却也没见个影。
首元府的祖宗早在三年前闭关巩固修为,年幼的大小姐不得不出来独当一面,在屋外的院子里指挥着一众大小丫鬟嬷嬷,安排人手仿佛在心中演练过数次,一切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主院传出妇人忍耐痛苦的呻吟声,元逸芸下意识捏紧拳头,眼神担忧不已。
院门外有一妇人急步上前,脸色不是太好。
“小姐,送信的人回来了。”
“那父亲大人呢?”
“府主大人说,今天晚上有要事与洲主相商。”嬷嬷眉宇带上忧愁。
言下之意就是不回来了。
元逸芸冷笑一声,神情不爽。
将嬷嬷是夫人的陪嫁,也算得上是大小姐半个奶母,感情自是比旁人来得较深,心中也感叹世事的无情。
首元府的大小姐活了两世,前世遭受了一系列来自亲族的打击,临了也是听到首元府落败的消息后才咽了气。元逸芸不曾想到自己还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在发觉重生的身体才三岁年纪,对前世情况的种种谋划在私底下悄然进行。
五年时间已经足够让元逸芸完全接掌后院的权力,可以说在这府中管事已是一手遮天,而在外扶持的势力也已经扎下了根。
元逸芸在前世清楚地认识到了强者为尊,更何况她的资质也是天才之别,加之首元府丰富的修炼资源与前世的修炼经验,直接从三岁未启灵开修的女童拔升到可引气入体武道小成的练气三层修士。
这种修炼速度要是让外界人知道,定会赞叹一句——
天赋异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元逸芸深谙潜伏之道,私下派人手去黑市拿下一枚能够无视等级掩饰修为的玉佩,世人赞叹其天才但不是妖孽。
她就像一只蛰伏的蝎子,等待时机将那些窥视者一举拿下。
“夫,夫人难产了!”这一声喊叫,石破天惊——
“怎么回事?!”
元逸芸一下子乱了阵脚。
“孩子的头还在里面呢!”
“夫人,在用力!就快了!”“一定要撑住啊!”
产房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元逸芸浑身发冷,命运真的不可改变吗?上一世毁掉首元府的,是今世未曾展露锋芒的旁支女,而她早就被重生的自己驱逐于边境暗杀。
那么如今,不得不让她深思,推动这一切的真的是那个庶女吗?
接产的女医慌忙地从产房里小跑出来,也顾不上身份之差,拉起元逸芸往里走。
“夫人自知她怕是撑不住了,要大小姐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女医将人拉来后,侍在产床一边补全礼数。
元逸芸此时还未回过神,怔怔的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母亲?”
“芸儿你看,”元将氏笑起来有些惨白无力,“那是你妹妹除若。”
女医适时离开,给二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我不知道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什么,你所想做的事大可放手去做,只是,希望到时你能给她留一隅之地。”她对首元府主半字未提,看向元氏姐妹的眼神里满是怜爱。
“仇恨不应该蒙蔽了你的双眼,也许一切只是顺应命运。”
……
“夫人走了。”元逸芸靠在将嬷嬷身边说。
“你还有我和二小姐。”风中轻轻而过的是婴儿的啼哭声。
……
首元府中上下仆人接到大小姐身边女婢的指示后,开始收拾院子,择日送殡。
白绫挂檐,奠祭亡人。
《青云史记·小传》有载:沧源纪·6507年仲春,后世玄武皇女、妖域元后之妹诞辰,其母元将氏产后失血过多,卒。元后甚哀,素食白绫百日,为其母守孝三年。
“这二小姐年幼丧母,老祖宗觉得将她安置在何处为好?”
“大小姐院子旁不还有一个小阁子,让下人收拾好,阁内仆人,你方看着办。”
……
“咚,咚,咚!”
木鱼声敲起,案台上一炷香的香灰恰好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