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阿乐觉得，惊蛰大概是想离开云字班。
确实是这样，他做了什么不重要，他一走，他占用的资源就空出来了。
坚决反对修改剧本的人也没了。
而一切的责任都可以推到他身上，云字班不会有多少负面的影响。
好像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呢。
可是这样一来，惊蛰又能去哪呢？
这样一来，阿乐要怎么办呢？
“惊蛰，能不能，不要走？”
阿乐突然紧紧抓住了惊蛰的衣袖。好像生怕他一撒手，眼前的人就没了一样。
台上有个帽子遮住脸的哥们弹着六弦琴唱歌。
“谁的爱人，死了？”
“请你告诉我该如何遗忘。”
。
惊蛰看向了阿乐，却在看了一眼后眼神有了闪躲。
“你，你猜到了啊？”
惊蛰难得的有点结巴，不敢看阿乐的眼睛。
台上的乐手还在唱：
“嘿，欸，欸欸”
“让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
“惊蛰，你看着我好不好。”
“我都知道的，惊蛰。”
“我懂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我们戏班子这样。”
“但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惊蛰哥！”
阿乐的声音甚至有了一点哭腔，
“你说话啊！”
“不一定要这样的对吗，你就这么走了，那师傅呢？”
“师傅他还指望着你接下他的位子，等他退休给他养老呢。”
李惊蛰反手抱住了阿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乐。
他以为他可以承担下这一切的过错，然后从地下重新来过。
可他没法承担阿乐和师傅对他的感情。
台上的乐手唱的很投入。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
“阿乐，我……”
一开口，惊蛰却觉得冬天的风有点大，吹着眼睛了。
想必是这楼防风太差了吧。
寒风堵住了他的嘴。
还是说不出话来。
只能看着阿乐。
阿乐看懂了，惊蛰不走，要么阿乐会遭到越来越多的针对。
要么兄弟俩都会活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变成两个只会歌颂别人的机器。
但是。
“阿乐，我上台，说一段吧。”
“要不要来给我做个和声，感受一下地下的氛围。”
李惊蛰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阿乐说道。
阿乐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啊？好。”
。
一站到台上，李惊蛰又拿出了那种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感觉。麦拿在手上，看着台下的奇装异服的人们，李惊蛰好像在这一刻正被万人敬仰。
“大家好，我是李惊蛰又名贝贝，这个是我兄弟阿乐。”
“给大家唱首歌，但是歌不是写给你们的。”
“来吧。”
人们欢呼了起来，就算这首歌不是写给他们的。
“是我不能放下靠太近才让你没有安全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怀疑（在怀疑~）”
“我是个不配拥有爱的人感谢你在我生命里留下的过程让我很在意（很在意~）”
“希望你能够没有我也过的很HAPPY”
“像没有认识过我那样每天都开心”
“也希望你能碰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不再有谎言泪水爱的很卖力（还爱你~）”
“你是我记忆中那个让我最想致谢的人（致谢~）”
“可能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世界~）”
“我配不上你所有的好和你炽烈的魂”
“就让我撕碎了一切变成自生自灭的人（就算你撕碎了一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阿乐的和声并不专业。不过好在是没当台哭出来。
说实话，到今天，阿乐也已经记不得那天台上的情绪了，可能心如止水，也可能难以控制自己。
后面还有一段。
“我也曾困惑也曾贪婪也曾因为入戏太深”
“所经历的一切让我失了神”
“如果成功的代价是先学会怎么冷血无情那我可能天生不是成大事的人”
“如果生活太忙碌不要改掉我的懒病”
“允许我就这样释放自由的反应”
“如果这世界太多骗子”
“变得太过复杂现实”
“请保留我心中仅存那份感性”
“何必呢拐弯抹角让你自己过的累”
“习惯了这种方式于是灵魂错了位”
“当流言蜚语遍布周围，他们问我后不后悔”
“我特么的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对”
“我没空理会那些眼红妒忌无能者的骂”
“兄弟们一直拿得起也放得下”
。
一首歌唱完，阿乐没有再紧紧抓着李惊蛰的手了。
也没了哭腔，可能是接受了一切吧。
两人走到了破旧的聚会楼的外面，风确实挺大的，周围一篇漆黑，只有楼内歌舞升平。
两人各自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烟飘了一会儿，向上飞去。
“所以，今晚就走？”
“嗯。”
“去哪儿？”
“不知道，可能是长安，也可能是蓉城。”
李惊蛰说到未来，也是有些不确定。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飘忽不定的未来，却要让人压上一切才有看到希望的机会。
“长安是挺好的，蓉城也不错啊。”
阿乐附和着无意义的话语，其实他一个都没去过，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听说蓉城菜可辣了，你吃的惯嘛？”
“不知道呢，试试看呗。吃不惯再走就是了。”
李惊蛰似乎没有担心过这方面的问题。
也许从京城出去的那一刻，他就真的踏入了这个江湖了。去哪个城市，重要嘛？
这个属于他的自由的江湖。
“是了，吃不惯再走就是了。”
阿乐不知道为何，只是重复着惊蛰的话语。重复完了，又开始努力想着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阿乐好不容易又想到了什么：“你你你，不要拼的太狠了。对自己好一点。”
话匣子一打开，好像就停不下来了，
“该吃好的就吃好的，别委屈了自己。”
“别喝酒，也别抽烟，对嗓子不好。”
“咱们干这行的，嗓子是本钱。”
“啊，忘了，你要是去做地下音乐，说不定烟嗓更吸引人呢。”
其实这句话说完，阿乐自己却先喝起了酒。
这天晚上，惊蛰走了之后，阿乐第一次喝酒，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喝醉了。
李惊蛰双手抓住了阿乐的双肩，笑了笑说着：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没事我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不管怎么说，这儿是我的家啊。”
“我会回来看看你和师傅的，”不过李惊蛰在心里加上了后半句，“如果我混得好的话。”
“到时候啊，我给你们带点当地的特产来。”说出口的后半句，变成了这样。
“师傅那里我留了封信，明早他老人家应该就能看到了。”
“我感觉挺对不起他老人家的。辜负了他的期望。”
“我……”
“我今天唱的，应该还可以吧？”
李惊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起了今天的表演。两个人也许都是人生第一次经历别离。
没有人知道告别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不过这种事，想必也没有‘应该’做些什么这种说法吧。
阿乐似乎庆幸着今天的演出让他们有了这么一个话题，可以在离别的时候少一点沉默：“啊，你今天比我想的厉害多了。自己看了才感觉这些地下的音乐也是真的有自己的思想的。我现在，可能没有以前那么讨厌这些了。”
可说完后终归是一片沉默。
星空下平安夜的京城灯火通明，就像是这座城市根本没有夜晚。
可他们明明已经是在夜里了。
“你的行囊收好了？”阿乐问起了惊蛰出城的打算。
“都安排好了，过一会，我直接去外城坐马车就好了。”
大概，惊蛰和阿乐，就要在这地下演出的楼外，分别了。
“啊，那么，祝君武运昌隆！”
阿乐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武林时期的祝福，双手抱拳，大声喊了出来。
“别急啊，等子时，子时到了，会有兄弟放烟花。”
“好。”
。。。
子时。
夜本该还是那个黑的夜。
却被一串耀眼的光颠覆了自己的颜色。
直冲云霄。
“啾！”
“彭！”
起飞，炸开。
一道一道，四散飘落。
掩盖了星星的微光，直逼得人将目光锁定在那发亮的烟花上。
错了，不是炸开。
烟花烟花，应该是像一朵花一样。
盛开了，在起飞之后。
那一瞬间里，夜空中最耀眼的花。
“那么，祝我武运昌隆？”
李惊蛰看向阿乐，他知道那个时刻就要来了。
“啊，不了，子时了，圣诞快乐。”
阿乐却是一笑，看着烟花下的李惊蛰，说出了这一句节日的祝福。
“好的，圣诞快乐。”
李惊蛰也发出了节日祝福，就像一大早李哥说的出门的目的一样——要过圣诞了。
传闻，圣诞节，是神诞生的日子。
这一天，也是二人截然不同的新生活诞生的日子。
烟花放完了，一点点花火无声无息的落下，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
可若是见过那璀璨夺目的烟花，你盯着漆黑的夜空看，似乎瞳孔中莫名地，也会浮现烟花绽开的样子呢。
就算夜空漆黑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