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具元堂出来后,我还是买了一盒玉容散,当然实际上是姐姐看我面色不佳,才给了我“补贴”叫我买的,我每月就一两银子的收入,怎么卖得起宝芝斋的奢侈品。
随着红焉对我的依赖,我在悦红楼的日子过得也更加轻松。说来也奇怪,我时而发现红焉睡前要看一眼衣柜内的蓝边衫裙,面上浮着隐藏不住的悲伤和狠意,直觉告诉我这条衫裙背后藏着某些答案。然而我还未来得及发现什么,某天早上红焉却失踪了,我原以为她早起有事,一会就回来,可是她的客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却不见她回来,直到后院伙计带着慌张的神色跑过来找我
“焉姑娘死在后院了,衙门的人叫你过去问话”
“什么,怎么可能,昨天她还好好的,怎么会呢?”我实在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不在了,而且她那么有心机和报复,怎么会不在了。
“你快过去答话就是。”
我跟着小伙计去了后院,只见红焉躺在水房旁的夹道上,还穿着昨天晚上穿的衣服,周边围了衙差。
“小姐,你怎么会这样”,我没想到自己会一看到这个场面就自发性狗血地扑上去,跪在地上去抓她的身子,只是一触到她的身体就发现,她的衣服是湿的,尸体已经冰冷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冰冷给我异样的感觉,我翻看她的手臂,很光洁,没有水浸泡很久的苍白和发胀。由于之前有人挡住头部视线,后来低着头没有看到她的脸部,直到看到她脸部我不由后退一步跌倒在地,天呐,她居然七窍流血,而且血色鲜红,红得发亮,没有结痂的迹象,像是才流出来的。
“你就是她的丫鬟红小月,你起来,本衙有话问你”我被他呼至跟前
“小月见过各位大人,小月冒失了,还请恕罪”
“无碍,本衙问你,昨日你家小姐可有何异常之处吗,她几时离开的”
“昨日小姐吃过晚饭后就在房里,没有什么异常的”
“真是如此吗?昨天酉时到戌时红焉可在房里,你在哪里”
“昨天酉时初小月伺候小姐用完晚饭,小姐说她晚上想自己看点书,不想接客,便让我下去了,后来我遇到红玲她们刚好也饿了,就一起去厨房外间弄了吃了晚饭,大约酉时三刻的样子回来,小姐还在看书,我就按着往日的习惯,去熬了安神茶给她”
“你不是说她没什么异常,那怎么又说她晚上不想接客”他打断我
“小姐她每隔几天都会晚上不接客,所以小月没有觉得这是异常”
“你继续说,后来呢”
“大概戌时一刻,我伺候她洗漱换衣,然后就睡觉了,我也就回自己的住处去了,走廊里遇到红翠拿着很多东西,就帮她分担了一些,然后去了后院洗漱了一番,后来就回自己的房里睡觉了”
“可有人证”
“红翠可以证明,而且我去洗漱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我了”
“好,不过我要把你带回衙门,对不住了小月姑娘,等证明了你的清白自然放你回来”
“为什么,小姐被害,你们不去找凶手,却抓我”
“我们也是按规矩行事,只是请姑娘去衙门住几天,只是为了方便询问案情,也是保证姑娘的安全,断不会冤枉姑娘了”
“哦,我和你们走,你们有什么就问吧,不过我也是刚被卖到这儿,伺候了小姐几个月而已”
几个捕快将我带到了县衙后厅见了一人,那人身着深蓝色镶白边学仕袍,应该不是县令,县令的级别还穿不上这种学仕袍。
“悦红楼红小月见过大人”那人身上有种压人的气势,我急忙战战兢兢低头跪地行礼
“起来吧,你不用害怕,本官知道你的来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小月知无不言”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完全知道,还是故意套我的话,但总觉得还是不能暴露自己身后的事情。
“大人,人已经来了,大人是否现在就去”这时门口进来一人问话
“走,本官现在就去看看”,随后他看向我“小月姑娘也一起去吧”,这话分明是命令。
我没有想到我们去的是停尸房,一进门我就感觉到后背阴涔涔的,这里停的尸体总归是系着人命案子,相比别的尸体阴气更甚。
“仵作杜海,见过大人”一个身着黑灰麻布,系着白色围裙的中年男子说道。
“你先仔细看看你家小姐”蓝袍人对我说道,然后转头对仵作说:“等她看完你就开始”
我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是觉得既然蹊跷,于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他没什么反应就上前查看了早已一眼面无生气的红焉。“大人,民女看过了”
“就只看一眼吗”他这么说道,我更疑惑了,我没必要在他们面前显得对红焉有多么深的情分,本来就是临时伺候,要是感情戏过度,反而奇怪了。
“小月姑娘,你不再仔细看看了吗”他身边的一个小厮说道,略微熟悉的口音,我抬头看他,只觉得眼神似曾相识。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终于懂了几分。
我仔细查看了她的发髻、衣着、手臂、裙摆和鞋袜,说实话,的确有点奇怪,但是说不上来,毕竟我原来又不是侦探行业的。
仵作在尸体上检查了一番,然后对蓝袍人说:“死者死因是头部重创,而且是内力所伤,所以七窍流血,衣着湿,但没有溺水的痕迹,手脚上有瘀伤,应是被绑造成,身上其他地方没有伤痕,死亡时间应是昨天申时。”
“怎么会,申时我还陪着小姐,悦红楼里的人也见到小姐还在的”
“小人也是看着尸变的情况,按着经验判断的”
“死者的状况的确有点奇怪,外衣是湿的,身体却没有长久浸泡的痕迹,衣服虽然沾了地上的泥,但前襟很干净,没有泥沙。刚刚检查尸体的时候,我还发现她腰部有陈年旧伤,应是招到较重的击打所致。”那小厮说道
“好了,本官知道了,杜仵作下去吧”
等杜海下去后,房里就只剩下我,蓝袍人和那个熟悉的小厮,“小月姑娘,你可有什么发现”
我想了想,摇摇头,“民女没有发现。”
“小月姑娘,御史大人问你话呢,你就再想想”
我去,这是御史大人,他也太下到群众中来了吧,知县、少府、太守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一起,这个谋杀案居然直接把御史大人给召唤过来查案了,忽略我知道的情报,这样子查案动作也太大了。
“小月姑娘”
我正发呆想着其他事情,这声厚实的叫唤让我回过神来,我跪下道“民女不知是御史大人,只是民女见识浅薄,真的没有发现什么,还请大人恕罪。”
御史大人没有再问什么,出来时,少府已经在后厅等候,我们相继见礼,少府大人先是因为晚来向御史赔罪,再交代了我几句便打发人押我去客房了。
所谓的客房只是条件好一点的牢房,门外有人监禁,门里只有一张小小的硬板床,一个硬邦邦的带着一股霉味的草编枕头,房间很小,放在现在就是一个传达室的规格。住在陌生的地方,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第一晚睡不着,加上今天白天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我更加心慌,陈旧的纸窗上疏影摇曳,在黑夜中显得愈发鬼魅。
“小月姑娘,睡了吗”是那个熟悉的小厮的声音
“还没呢”我打开门对他问道“不知大人还有何事”
他看了一眼我的房间,对守门的人道:“小月姑娘是来协助大人查案的,怎么如此招待,快下去拿床棉被,换个软枕,再备个小桌,弄壶水来”
我请他进门说话,他没有进门,只是看着那两个守门的人离开走远,然后从袖中取出描着红色云朵的令牌,示意于我,“洛姑娘,是我,你今日有什么发现尽可对我说”
我注意到令牌下的小字“少卫行令”,加上这熟悉的声音,我便断定他是云岗。“我今天只觉得尸体有点怪异,后来云少卫已经把我觉得怪异的地方都说了。”
“不只是尸体,红焉近日可有什么不一样的情况,你再想想,不必急着告诉我,你住在县衙,要是想起来,随时找人通知我”
“敢问云少卫,御史大人可是知道我的身份”
“为了行事方便,我昨日告诉了御史大人你是我路上遇到,并安排在楼里的眼线,他不知道你也是门中人,这是沈掌司吩咐的,现在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否则对你不利,不过你自己小心,身份小反而容易不知不觉地消失”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又惊了一身冷汗,最近受惊吓那么多次,居然还没免疫,我的抵抗力和耐受力是不是太弱了,不过好在比原来好多了,既来之,则安之。
那两个守卫动作很麻利,不一会他们就回来了,该备的东西也备好。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安的夜晚,我静静躺在床上,回想近几日发生的事情,想寻出端倪来,可是任凭我怎么回想,我都没有想到,唯一可疑的还是那件衣服,对了,还有她的死状和身上的水。
外面的守卫似乎也困了,透过影子观察,我知道他们席地而睡了,夜更加静悄悄,然而总有不速之客,我的感官很好,尽管对方可疑隐藏自己的脚步,我还是听到了他踏过房顶瓦片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我确定这不是猫或耗子,而是人。鉴于云岗的话,我总觉得他应该是觉得我知道什么,所以来杀我灭口的,我急忙在床上布置好,本想藏到床底,可是底下位置很小,我没法藏进去,情急之下,我拿起床边小方桌上的茶壶重重地摔在地上,当下那躺在床上,开破开的声音响起,我立刻装在睡梦中手脚乱摆,大喊着吓醒过来:“来人啊,来人,啊”
门口的守卫冲进来急忙问道“小月姑娘,小月姑娘,你怎么了”
“对不起了,衙差大哥,刚刚做了噩梦,梦见有人要杀我”
大概是我动静太大,外面又有别的人过来了。
“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事了”说话的人是御史手下另一个小厮,我四周查看未见云岗
“我梦到有人来杀我,就吓得不小心弄倒了茶壶而已”
“虚惊一场,小月姑娘定是由于白天的事心神难安,我们的人就在外面,姑娘放心休息吧。”那人说到
“梦镜说不定是提示,说不定真有人来刺杀,刚刚我听到声音就过来,看到了一个黑影飘过,只可惜追出去人就不见了”说话的人是刚过来的云岗,他又对两个守卫说到,“你们好生看着,出了事,可担待不起”
“是”。两人齐齐答话。
一众人等退去,我在黑暗的房里独坐地上,不由感慨在这黑暗的生活何时能结束。昏昏沉沉间不知不觉竟然入睡了,等到醒来已是太阳完全升起之时,大约是过了卯时三刻了,我躺在床上庆幸自己还是完好的,然而脑中不知不觉浮现当初中了忘忧散后情景,又是一次死里逃生,只是这一想,突然有个念头闪过,两次的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个,红焉被杀会不会也是那人干的,但也不对,那人之前就想除了我,如果是他,那么他可以当时就把我一块杀了,应该是因为怕我向衙门泄露什么才想动手的。
大早的,少府就派人来请我去厅中问话。从客房到后厅的路不长,但因为从侧门走,绕了不少路,我不禁奇怪少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到达厅中,厅里弥漫着檀香味,一40岁左右的绛袍官坐在宽椅上,应该就是少府大人,身边站着一穿清灰色褂子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不知为何,我进门之时,居然察觉到了那魁梧男子身上居然冒出了杀气,可是一晃眼,又仿佛是幻觉罢了。
“民女红小月,见过少府大人”
“红小月,你可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罪过”少府喝了一口茶说到。
“小月不知道”我是不知道他开口就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本官是说你包庇凶犯,干预办案”他急言厉色说道,“你说,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杀你,如果不是知道什么事,怎么会惹祸上身,如果不是你知道谁是凶手,怎么猜到他要来杀你”
“启禀大人,小月句句属实,真的不知道谁是凶手,昨晚只是做了个噩梦,而且”
“休得狡辩,你是不是做噩梦自己清楚,最好如实招来,否则别怪本官对你用刑。”
我惊慌地看着少府,不知所措,我该告诉他什么呢,昨天御史大人也没有为难我,他为何这么急。我昨天是漏了什么马脚吗?想了一会我内心努力镇定下来,不过手脚仍旧发抖。
“小月不敢隐瞒昨夜的确没有睡着,因为小姐的死让民女心里很害怕,所以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后来就听到了屋顶有脚步声,小月也是惊弓之鸟,所以就弄出点动静来,至于小姐的死,小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大人明察”
“红焉姑娘可有结什么怨,得罪过什么人”
“小姐虽为人清高,却温婉,也不太会得罪什么人。”
“悦红楼其他姑娘和红焉的关系如何,还有她可有接过什么可疑的客人”
“小姐和其他姐儿相处都挺好,虽然之前为了刘二公子的事和轩小姐闹了不和,不过后来刘二公子不来了,她俩也和了。小姐从来不让民女过问客人的事,所以民女也没有留意”
“哪可有去过可疑之处,额,本官是问去过哪里”
“弘觉寺,临江门,上春桥,不过很少去,一般都是在楼里。”
“她去临江门见什么人”
前面几句话问的倒是也正常,这句话却令我惊讶,他怎么就直接点到临江门,隔了一夜,他是查到什么了吗。那我该如何解释,我犹豫了一下,算了,直说吧。
“发什么呆,大人问你话,还不直说”,少府旁边的魁梧男子说到。刹那间我不想直说了,因为这个声音让我感到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是直觉告诉我有危险。
“悦红楼是允许登门见老客的,所以小姐应该只是过去见恩客,至于是谁小月是不上心的”
“好了,这些话本官会告知御史大人的,你回去吧。”他转头对那魁梧男子说,“罗子,你去送小月姑娘走。”这话我怎么听出歧义来了。
不过好在他果然送我回了悦红楼便回了,因为时间还早楼里走动的人不多。我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洗漱,于是便去了后院。我正在打井水,忽然感到后面有人,未及反应就被捂住抠鼻,我用力挣扎,但来人身材高,力道大,我怎么掰也没用,脸憋的越来越红热,只感觉到窒息得很。情急之下,我改掰为按,将他的手按进嘴里,使劲一咬,一口血腥味。在他急忙松开后,我扶住井沿猛的喘息着。还没喘上两口,就感到后背受一击,身子坠向井水。冷冷的井水灌进口鼻,身子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