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碧姐姐告诉我,这里是火云门的一个分堂——黧部堂,主管药物和司医术者,白衣者司医,黄衣者司药,黑衣者制毒,掌司、副司、正司可以同时拥有三套衣服。可以火云门中人称之为火云卫,现任身份最高者称为总卫,其下有两个长少卫,那日所见的男子破冰便是其一,碧姐姐父亲是原黧部总司,和破冰父亲是昔日好友,当然破冰父亲究竟是何职位,姐姐没说,但是我估计职位也不低。现任黧部总司是姐姐父亲原先的手下,姐姐即将要过14岁生辰,目前是黄衣副掌司,过完生辰后就是掌司了。姐姐和其他黧部卫不同,她由于父亲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黧部各处,所以彩色根本不能约束她,而我从今后就是她的小跟班。
我平日里身着青衣,和其他姐妹颜色都不同,因为我最终没有登记黧部名册上,自己本就是筛选出局的人。他父亲为救总司而早亡,那天的主事嬷嬷其中一个便是三嬷嬷,那是姐姐的姑母,因而门中之人对姐姐也算尊重,她只和三嬷嬷与现任黧部司说过留下我,我便这样留在了黧部,而我的身份是试药的小童。我本就是出局者,在他们眼里也就是只是个送给姐姐作伴的物品而已。
碧晴姐姐说过,她当初只是觉得我和她有缘才救下我,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无论如何,我既然入了这门就不能存什么悲悯的想法,在这里服从才是活命之法。当然她不会让我真的去试什么剧药、毒药,不过还是要试迷药、补药,只是作为她的助手,帮助她整理书籍,案卷。
东苑的确是个神秘的地方,表面上打着药铺的幌子,实际上却是一个巨大的药物毒物的生产基地。院子很大,但总有一半要用来晒药草,院子内有一口井,井内是密道,通向几间石室,那是药物生产、存放库。当然这些密道我是不能进的,只是听姐姐交代,让我不要进去,从进入门内开始,我们除非单独工作,否则必须带上蒙面巾,而平常行走也是蒙着面纱,因为大家是不能知道其他人的长相,只是大家手上都有信物相认,信物上写有分部,组系。当然直属关系间肯定是见过真面目的。
东苑的西南角是案卷收藏间,这是一个占地面积挺大的地方,分三层楼,一二层中一半是古往今来的药书,药物试用的情况记录,还有一半是各地风俗地貌类的志趣文章,还有一些史学、诗文作品,地下一层藏得是一些机密的医书,和江湖资料,下楼处很隐秘,在一层的案台边,机关是椅子。这个阁楼从外看很荒芜,其他楼阁都有名字,而它连个名字都没有,我猜想和里面的案卷有关系,应该是一些机密的文书。只是我很好奇,姐姐为什么就相信我,带我进这种地方,当然我更好奇,如果这把椅子失踪了,那下面会不会打不开呢。初初进入这里的我小心至极,几乎什么都不敢说了,所以前几日我一直没有提及这个问题,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怕死的时候。
我和碧晴住在一起,她的房间很大,分里外间,还有一个侧室,我便在侧室中安下小榻。房间前面仍旧有一小室,是姐姐专门制备药物所用,外人不得进入,当然我作为试药小童肯定逃不过这里了。从此之后,我们便开始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日子,直到两年后。
熟悉自己所在地,所担的工作不过两日,两日后我便开始了自己小跟班的日子。我依照姐姐所说,将新送来的案卷分类放置,然后将她挑出来的案卷抄录下来,其余时间则在医书上打发时间。
这几日来和姐姐相处就了,说话时也不再那么过度拘谨了,再加上案卷的抄录越来越多,我便开始奇怪,于是问道:“晴姐姐,怎么每天都有案卷送过来,为什么这些还要两份。”
“这几日门内有新人进入,四分堂总共会进来新人,各司各会也要交接,还有这几日地方上事情也多了点,案卷自是比平日多,这些案卷我们要抽出来,送到其他分部,只是原件不能送。”
“黧部不是专管医药毒物,怎么其他的案卷全从这里经手”
“无名楼是各部资料汇集地,由长少卫和三姑姑管制,其实不算从属于黧部”
“那这是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姐姐敢让我进来”
“因为你够乖啊”
“啊…”我对于这个答案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初见你时还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巧言令色,若是后者,你便可能是别人故意派进来的,但你却连测试都没过,差点就没命了,于是我便排除了这点”
“若是我过了测试,你还会留我吗”
“我不知道,也许还会吧”她又说道,“但后来发现你却不是什么巧言之人,我以为你会使劲说好话,但是你却不再说多少了”她笑了笑,继续道“有时,你还呆得有点可笑,有时你却是那么专注,却让我觉得你我挺投缘的,而且你既然不是蓄意进来,那么留你在这里也没什么。”
“若是我日后将这里的东西透露给外人了呢?”
“你会死得很难看”
我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背后感觉汗涔涔的。
姐姐忽然一笑“现在就想到背叛就害怕了,以后就乖乖的嘛,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还能不保你?”
我点点头,低头继续抄录东西。
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问道“姐姐,说起交接,上次你说生辰之后就是掌司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辰呢”
“下月十五,还有20多天,你呢”
“六月十五,很巧,我们都是望日生的”
“看来时月亮给的缘分,只是为什么你是女的”
“可能月老牵姻缘牵得无聊了,就顺便牵姐妹缘了”
“那也可能,不过还好你不是男的,否则…”她的嘴角有一丝苦笑的感觉,仿佛牵动了什么,我没来的及看清,她就恢复了一脸淡然温和的笑容。
我们说了一些别的东西,便又沉静下来抄录剩下的东西了。晚上的时候,姐姐拿了一只白瓷瓶到对面小间,说是试毒,我心颤颤地取来一粒服下,不知道这次是什么迷药,或者补药。半个时辰里姐姐一直看着我,嘀咕着:“怎么还不黑”
“这是黑面丹,半时辰内身体会发黑,类似中毒,不过过两天就消了”姐姐向我解释。
“还没反应,哪来的,不会失效了吧”
“不会啊,照着方子才做的,怎么不行”结果是晚上我一直没变黑,可是第二天大早,我却真的出现了发黑的症状,好在我不用见什么人,也不用考虑太多。第二天晚上黑色就自动退了下去。
这次的试验结果让姐姐有点郁闷,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倒腾方子上的药,以往总有叔叔婶婶的从中指导。姐姐说门内的要求极其严格,时间上也不能出什么问题,为了避免起效时间不稳定,我们只好进行重复实践,果然我变黑的时间存在差异。
“连续试了那么多天了,怎么就总是出问题,我是按着方子做的啊”姐姐很苦恼地说。
“方子上的东西出问题,和很多因素有关的,你用泉水,前人未必用啊,不同地方的药材效力也不同,试药者的体质也是有影响的,至于我每次变黑的时间都不同,也可能和你用的水的温度有关,我们再试试吧”
“等等,我记得书上说黑面丹所用的原料黑蝉翅到中午就是透明的,而到晚上就是深黑的,我每次捕捉这东西都是不定,如果我总在酉时摘取其翅,制得黑面丹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对啊,这是个很重要的条件,黑蝉因为光照不同,翅色不同,天黑之时黑色最深,不同时间下所取的原料黑素的作用定不相同,我们赶紧试试”
“洛儿,没想到你还懂这些,我现在还真有点怀疑你的来历了”
“姐姐要是真怀疑怎么还说出来,你不过是套我一个理由。我出身杏林世家,平常跟着爹也略懂一些,至于黑蝉这个东西,从你给我吃这个黑面丹那日,那书就摊在桌,我岂会不看。那日试中,我输在写字上,我所学很多乃是口耳相传,家中教习过颜体,却多用其他书法(我写的是简体字,当然是其他书法)。所以背出一则女诫卑弱已是不全,对我却更难写”
“你既然都知道是女诫卑弱,那必然是教过的,怎么还难背出”
“粗粗识得而已,我却不喜其卑弱,女子为何要如此卑微,有才不显,而安于一室,既是举案齐眉,便也要有所骨气,面对感情亦是要自强不息”我越说越激动,却忘了自己都跑题了。
“不喜欢,所以不愿去记忆,所以那天就不上心,你到是率性,不过也差点害死自己了”
“我也没想到过不了考试就会这样,早知道肯定死命地记”
“这样也好,她们那样的生活要你这样的人去承受,估计比让你背十次女诫还要难受多了,这世上多少无奈,能这样得偿静好岁月恐怕已是我们的荣幸,不管还有多久”她说得很平淡,却不是14岁孩子应该有的语气,我顿时感叹古人女子是早熟啊,熟得可以啊。
“对了,你早就知道我给你吃的药里面有什么,怎么也不怕,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她问道。
“你第一次倒弄,我总得舍命陪君子,再说吃个小虫也要不了命,姐姐于我可是有救命之恩,不过下次遇上什么毛毛虫做药引的可不要找我,青虫蝎子我还能接受,浑身刺刺的,或者腿多得数不清的我可会寒毛直竖的。”
“噗,放心,这黑蝉有滋阴排毒功效,我才想瞒着你让你尝试,要是别的我还没那么狠心”姐姐笑着说完,带着我继续奔赴她的制药革命。
很庆幸,接下来几次试验,采用酉时采蝉翅,以常温的煮过的泉水制得黑面丹,其黑面时间出现在服药4个时辰后,再过3个时辰后黑面彻底消失,这时间稳定下来了,虽然和原出处所说不同,却也不错,姐姐还是十分开心的,并且叫我将详细方子和新的结果都记入在她的小册上。
时间过得很快,这几日除了试验这黑面丹,还有就是抄录案卷,成天的文字工作虽然颇费写心神,倒也是习字的好方法,现在我书写繁体字越来越快,也不会再写错了。再过几日就是碧晴姐姐的生辰了,我一直在想要送她什么。碧晴姐姐送我一嵌金木牌,我能自由进出东苑内庭,当然地下部分肯定不行,只是不得出苑,所以买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只要想想能做什么了。
这日,我们抄完案卷,姐姐去前厅办事了,而我则随处走走,姐姐临走曾说今天她晚上才回来的。我路过柴房,看到伙夫已经搬了一大捆柴火回来,我点头以示招呼,“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吩咐”伙夫问道
“我是沈掌司手下的,想问大叔讨根好木头,不过有新伐的竹子最好了,只要两尺长就行”
“不知姑娘做什么用”他忽而一想,“对不住,老管多嘴了”
不出一会他就叫一小伙给了我两截青竹子,粗细各一,我道了一声谢后便拿回了。
我将两根竹子用酒淋了,然后放到火上烤一烤,而后削去外皮,大的雕了一把竹剑,再用线头缠绕,将两块竹片做出剑鞘,片上一面刻有“愿岁月静好”,一面刻上“人月两相圆”。小的一截我正好做成勺状、管状的药匙,大的一截还留下一个节头,正好当倒酒倒水的罐子,放在这里备用。
可怜这双小手,气力实在不行,以前在家做这些只是小事一桩,现在做完这些手指却是红肿得不行,我便舀了凉水泡了泡手,然后去后堂打些晚饭回来吃。
晚上夜幕降临好久后,姐姐才回来,回来时却是红着双眼,我问了原因,她却只是告诉我有些事不是我该问的,看来我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忘了自己只是个试药的,想来也有点戚戚。不过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日子还是一样的过,转眼就是姐姐生辰前一天。
我将竹剑送给她“姐姐,生辰快乐,我知道是明天,不过我怕你有事,来不及,就今天送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自己做东西送别人,做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说着,上辈子做东西送人可不少,我手工还是不弱的,针织女工略懂,还喜欢自己做一些木质兵器,竹剑算是简单的了,花篮、弓弩、风筝也不在话下,这也归功于我庞大的路氏家族,叔伯中士农工商、巫医乐工样样都有,我就平常喜欢串门,到处学习一些,形成了样样都会、无一精通的状态。
“怎么会,你做得挺好的,愿岁月静好、人月两相圆,倒是甚合我意,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出去很迟才回那天啊”
“所以你的手才那么肿,傻丫头,我那天还那么说你”
“姐姐你都看出来了”我举着手,“我以为你没发现”
“你过一会就吹自己的手指,没事就浸凉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只是我以为你只是在哪里摔了呢,这门里也容不得太多关心,我也就没问,我那天说你,你还好吧”
“没什么的,也是应该的,姐姐那天的话很中肯,这里门规森严,我便是不知也看得出来,这里人极是谨慎,不该问的就不问,只是我这性子啊,总是忘了这点”
“以后就习惯了,洛儿,你这丫头你还是有点脑子的”她举着手中的礼物,掩着脸笑着说
“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这是个嗜血的帮派,能在其中过着这样平静的日子,比起门内其他女子,我或许真的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