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回到截龙镇的刘卿长酒气初消。
不比信息社会,此时镇上万物朦胧。黑暗中除去日夜不熄的赌坊,便只剩静静高挂于客栈牌匾两侧的方灯。
突然静悄悄的夜色之中一抹不和谐的嘈杂浮现。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仇徙那个家伙给我写的借据,我不借给他了还不行吗?
他人就在这你们要杀要剐都随便,他赌输了关我什么事啊?你们怎么能强收我家产,我要见吴掌柜!我要见你们少东家!”
吵闹声从赌坊门口传来,正是当初赌局中给仇员外借钱的肖员外,之前还衣着光鲜的人现在浑身上下都快被撕扯成布条了。
但即便如此仍旧拼了命的想往赌坊里面挤。
几个短打模样的庄客打手正将其推搡出门,在遭遇拼命反抗几次后其中一个庄客开始不耐烦了。
狠力一推将其摔倒在地,几人分散开来抱起对方四肢用力摇晃两下后:
“我去你的吧!”
砰的一声,这个被无妄之灾殃及的可怜人摔倒在雪地之中,旁边是自那天起就窝在赌坊门口无人搭理的仇员外。
“个不要脸的碎催,还以为你是员外爷啊?
上个月还敢对着爷爷吆五喝六?今个爷爷就在这告诉你,要是还敢来胡搅蛮缠,就给你丢到截龙山山沟里面去。”
最前面的庄客又呸了一声,一众打手才拍拍手返回赌坊。
一直养尊处优的员外爷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一个大摔半天起不得身只能在躺地上叫骂不断:
“哎呦,疼死我了,不讲道理的贼人啊,你们杀了我吧。”
骂着骂着就看见一只厚底锦靴停在了脑袋旁边,顺着衣裳下摆向上望去,正看见赌局的胜家刘卿长。
“哎呀我的刘公子,不对,我的刘爷爷刘祖宗唉~您救救我吧!那仇徙嘴巴不干净得罪了您,自然是罪该万死。
可我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看在往日的情谊上给这家伙写了个借据,万没有与您作对的意思啊!
那些家伙凭着这张借据就跑去强夺了我的家产,我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可怎么活啊!也不敢全要,只求多少给我留点,您帮我说说情,帮我说说情!”
刘卿长正闷头闷脑的往坊里走,右脚提了两下没提起来,低着头一看,脚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正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裤腿呢。
拦住就要动手的润儿,晃了晃脑袋勉强是听懂了对方说些什么,仔细打量一番才认出了肖员外。
“你...你看看,这色是刮骨钢刀、气是惹祸的根苗,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忙都能帮的是不是?这赌坊就不是个干净地,就算不经历这般苦难,你们迟早...”
刘卿长半醒不醒,嘴里说还没说利落那边肖员外已经勉强站起身来:
“是是是,您是读书人,您说的都对。
可如今再同金子般的道理也喂不饱鄙人的家小,还是请您帮忙说说情。
只要度过了这劫,我一定但行好事,修桥铺路。为您搭建庙宇,内塑金身。”
再一次拦住想要动手的润儿,搓了搓脸勉强再打起精神来,刘卿长看着就要给自己跪下磕头的肖掌柜:
“我是比你们多读写书,但一个后生懂的...罢罢罢,道理你们肯定都懂,再说也就是那么回事。肖...你是叫肖员外吧?”
“不敢不敢,叫我小肖或者肖二愣就行。”
“肖员外,这事本身你没有任何罪过。所以说如果钱和房屋地契若是在我手里,将你的那份退回去自然是水到渠成,但现如今一应票据还都在赌坊...”
“您帮我求求情,求求情...”
“你听我说完!”
“是是是...”
心情一激动,酒劲又返了上来,嘴里含含糊糊道:
“这里面事情比较复杂,也不好和你说。
你这样,先找些个朋友借点钱拆兑一下,不用太多够你们一家老小生活几天的就行。
等过了几天之后有一场大变,那之后你去找对面那客栈里一个姓刁的住户,把这一段经过讲给他听。
然后就说是我说的,请他帮个忙还你一半的家产,打今以后你就好好生活,别再惹这种是非了,你看满意吗?”
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对于肖二员外来说,之前的遭遇已经很清楚的预示了自己的家破人亡,现如今能要回一半家产,哪怕对方说的是稀里糊涂的,但无外乎是天降的救命稻草,不信也得信了。
也不顾地上的积雪,跪在地上就千恩万谢不断的磕头,还没磕两下想起一旁的好朋友仇徙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拽到了身边:
“您真是菩萨心肠,这家伙这几天也非常的后悔,您看是不是也饶了...”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里的人不太对劲,抓着的手一松,仇员外噗通一声紧闭双眼倒在地上,仍由肖员外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应。
刘卿长猛地一激灵,还没开腔就听耳边润儿告诉自己:
“没死,只是冻晕过去了。”
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在自己衣服里袋淘淘找找,找出之前吴掌柜给自己的十两碎银,丢到又开始手忙脚乱求着自己的肖员外身边:
“行了,人没死,拿着这些赶紧去找个大夫,记得回头要托姓刁的租客还我钱。”
看着背起仇徙渐行渐远的肖二楞,刘卿长呼出两道浊气喃喃自语:
“真就是秦桧也有三个好朋友?”
江润儿:“姑爷,秦桧是谁?”
紧了紧手边的长剑,刘卿长没有回答润儿的问题,乘着短暂的清明蹒跚间顺着挑起的赌坊门帘侧身而入。
一扇门帘便是两个世界,外面有多么的寂静无声,里面就是怎样的人声鼎沸。
迷离着眼睛左右寻找,正好看见吴掌柜向着后院行去。
刘卿长循着吴掌柜的背影持剑前行,江润儿紧随身后,贴心的使上一手障眼法,一众守卫形同虚设。
本来的打算是尽快将这柄本与自己无甚关联的配剑尽快交给对方了事,但当进入后院不出两步即将追上时看着对方紧绷的脸色,又逢着酒气再次上头,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出现一个正常时分不可能兴起的念头:
和这个还算聊的过来的“朋友”开个小小的玩笑,待到无人处吓他一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