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泥驼山下客栈之中。
刘卿长盘坐床榻中五心朝天,面北而坐。
须臾,远处遥遥传来三声梆子响。
三更天了。
刘卿长缓缓睁开双眼,长吁出的第一口气在尚凉天气里化作长长的白雾,若要度量几乎要有两丈来长。
“半个月了,总算是有了气感,也不知是快是慢。”
侧卧在身旁的江墨兰睡眼惺忪打了一个打哈欠:
“啊~,夫君能在一月不到能有气感多半是因为妾身在侧,即便如此也仅仅是中上之资。
修行本是件滴水石穿的苦差事,既不要有追赶进境的急切之情,更不要因为进境缓慢而产生怠惰之心。
不过如今气感已有,之后修行这道家的《混元纳炁诀》,佛家的打坐法门倒是可以放下了,以后打坐依旧却不用再拘泥于这五心朝天的姿势。”
“中上么...道理如今倒是明白,只是总会有不经意间...”
将盘起的双腿打开,刘卿长再次平静了下心态。
坐在床沿眼神不由自主的沿着窗纸透下的月光扫过台几的三座木架,掠过头前的一杯清水、一圆铜镜最后定在了一口晶莹的玉剑之上。
“今天在大厅玉儿是不是对那程道士动了杀心?”
房间里没有人作出回答,晶莹的玉剑唯一的反应也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划过一缕幽光,倒是一旁的清水荡起阵阵涟漪。
杯中清水动静越来越大,直到违反常理的涌出半人高的浪花,又见铜镜之中反出一道清光击打在水杯之上,快要跳脱出来的清水才安静下来。
接下来一片安静,刘卿长对已经显出原形的三个丫鬟之间的交流表示理解不能,只得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江墨兰。
“第一下的时候没有杀心,那老道显出修行之后玉儿才起了杀心,夫君是对此有了芥蒂?”
很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江墨兰早有腹案:
“即是修行中人,如若在结下仇怨因果的时候自己心中没有的了结方案,纵使对方此时够不得任何威胁,斩尽杀绝是家常便饭。
因为一时放过,却在若干年后被进境神速的对方为了半个凡俗铜板的仇怨反杀这类的事情屡见不鲜。
夫君为人处世没有不对的地方,但拿凡俗的常理来度量修行的规矩终究是有...额...按夫君之前读的书来说就是有些优孟衣冠了。”
虽然此时的刘卿长一时想不起优孟衣冠的意思,但根据语境倒是明白了大半:
“各有法度我到是能够明白,只是当时当着那么些官差兵丁的面...”
“明白了,下次江玉儿你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动手知道吗。”
面对自家妻子厌厌的语气和振动了一下表示同意的玉剑刘卿长一时语塞,扁了扁嘴发现自己确实在这件事上没什么能够说的了后终于是躺在了自己的席位。
感觉到对方躺下的江墨兰很自然的就环住了刘卿长,不多时就钻进了对方的怀中。
肌肤上的冰凉触感让刘卿长脸上一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眼依旧枯瘦的手臂哀叹一声勉强压住自己的躁动:
“墨兰你对那泥驼山的传说怎么看?”
江墨兰对自己不能安睡略略有些不满,但还是努力的找回一丝意识道:
“之前在外面就看见那雾气了,冬末春初时节笼山又笼水不是阵法就是神通。
略微打量一下就有反应那虎精的道行就算是不如我也最少能够登堂入室了。只是...”
“只是?”
“那雾气隐约散发出纯正的道家清炁,这般的精怪妖属倒是第一次遇见,如若是真倒是挺奇怪的。”
“是说修道之人不会行那凝练伥鬼的行径?”
“没有,只是之前在山里遇见的妖族有一个算一个,想要拥有佛道的纯正修行法门屈指可数,并且是数的我原身的指头。”
“那不就是没有嘛。”
刘卿长稍微过了下脑子然后两眼一翻,接着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既然虎妖是确实存在的,那伥鬼会是谁?就目前给我的感觉看来,当时老板娘在说伥鬼的时候挺奇怪的,会不会就是她?”
“老板娘?”
“就是那掌柜的。”
在梦与醒之间徘徊让江墨兰感觉有些焦躁,转背过身去声音传来:
“她不是,一届女流白送壶酒便算了,后面还靠的夫君那么近,我怎么可能不探查一二,虽然隐约有些猫腻但可以确定并非鬼身。”
“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希秀才就是最可疑的了?之前他看我们的视线也让我感觉不太对劲。”
连番的打扰下江墨兰彻底醒了,索性转过身半坐而起:
“虎为山之精,之前在修行之中最少也遇见过十数以上的虎妖了,并非所有虎妖都有伥鬼的。不过如果非要说谁是伥鬼的话...”
这边刘卿长看得鼻血都要涌出来了,正暗吞唾液之际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希宣赞的短促尖叫声,如果不是刚通了气感,耳目敏捷了些许几乎就没捕捉到。
这下江墨兰是彻底没法睡了,携起一阵清风带着刘卿长就来到了事发地点。
客栈后院马棚中,随着清风散去出现在场的江墨兰与刘卿长已经是穿戴整齐,静悄悄的周围没有任何祸事发生的痕迹。
倒是独自站立在空地的希宣赞看见突然出现的两人又是一声惊叫,在看清来人后又戛然而止像极了之前那般。
“莫慌,我二人也是刚走到此地,不知希兄为何在此半夜惊叫?”
随着刘卿长的安抚,希宣赞才放松下来,长吁一口气后还是有些难以张嘴,颤抖的手向后一指。
刘卿长与江墨兰顺手望去,之见草垛之中隐约露出一袭白色身影,接着程老道半醒的抱怨在草垛中响起:
“叫鬼啊叫,扰人清梦不得好死不知道吗。”
声音说道一半就微弱了下去,片刻之后更是传来微弱的呼噜声。
刘卿长尴尬的看了眼依旧有些发抖的希宣赞,暗叹一声抱拳行礼就打算牵着妻子离开。
刚一转身却被希宣赞从后面抓住左手:
“刘兄且慢,小生有些话要说。”
希宣赞本身就在刘卿长的心中有着伥鬼的嫌疑。
这半夜突然一抓希宣赞自己觉得没觉得有什么,刘卿长却触电般的甩开了左手:
“嘿!你搞什么!”
被下意识吼了一句的希宣赞一时有些诺诺,但见两人注视着自己只等自己开口,也只能鼓起勇气:
“小生虽不知刘兄与刁大人是何关系,但如果真如刘兄所言自己只是秀才功名,之前那般如与大人交谈,甚至让刁大人与管家同居一屋终究...终究不甚妥当。”
刘卿长无奈的看着面前这个低头好像被猫看着的老鼠一般的希秀才,刚想解释自己之前的反应,话到嘴边又变成:
“知道了,多谢兄台提醒,告辞。”
刘卿长与江墨兰两人携手揽腕回了卧室,只留下希宣赞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痴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