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安伴棠三人救出了刺青马,便回了金陵城。刚及城门之下,便发现城门边贴着一告示,安伴棠上前一步,却见是福王府的寻人帖,上书,“佳人自难得,千金换一笑,但有良辰美景,再与君相会。”
安伴棠并不知何意,正要询问北慕仓,却见他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便快步走了。身后的两人疑惑不已,急忙追了上去。约行了数条街,才见北慕仓恢复了常态。
安伴棠问,“现在我们要去哪?”
北慕仓惆怅道,“我们应该在金陵城中找一处立足,金陵城现今的局势,怕是一时半会难有结果。”
安伴棠道,“我感觉到,这场风波绝非是彼此脱节的个案,现在我们看到的越多,将来的局势恐怕会越危险。但目前我们的能力有限,若要想接近此间迷局的核心,必要深入朝堂。”
南惜颜道,“你不是说你不去当那军官了吗,又要回去?”
安伴棠道,“不是当官,我们需要随时掌握朝廷的动态,因为事态的严峻已超出了预期,只有于全局之上,才能掌握乾坤。”
北慕仓道,“要不,你们跟着我一起去投奔定王李弘冀,我让他将我们俩装扮成卫士,随着他上朝。”
安伴棠回想起先前上朝的场景,仍心有余悸道,“怕那定王已认得我了,怎肯答应于你?”
北慕仓道是无妨,安伴棠心想,也好顺便探看一番,为何定王不奏明奏疏之事,于是便答应了,三人往定王府赶去,说也奇怪,堂堂一王府,竟坐落于金陵城外,临长江,靠城墙,略显突兀。三人直出了城门,行至定王府门前。
正要上前叫唤,却见府门微微一开,一个身影闪了出来,头上压着帽子,急匆匆地走开了。安伴棠无意中瞥见一眼,顿时吃了一惊,此人面容,与今日朝堂之上那,周国口音的解谜之人好生神似!正欲细看,那人已走远了,只得作罢。安伴棠心想,莫非这定王府,真与那皇榜有关联?
正想着,只见北慕仓已上前敲门了。不一会儿,门微微打开,一个家人探出头来,正欲发难,却见是北慕仓,方才客气道,“噢,是北道长来了,您是要见我家王爷吗?”北慕仓点点头,道,“我想在金陵小住几日,还有我家两位师弟,只得麻烦王爷了,麻烦管家帮忙通报一下。”
管家进去不久,便急匆匆地跑出来,道,“北道长,快快有请,不过,定王正在正堂会宾客,恐暂时不便见您,小的先安排屋子让你们住下。”
说着,三人便跟着那管家进了府门。见府内屋舍颇多,却不甚讲究,院内有一庭院,杂乱地修着好些马厮,圈养着好些骏马。安伴棠奇怪地问,“管家,为什么你家王府建造如此不讲究,亭台楼阁没有也就算了,怎么还把马厮修到了正院之中啊?”
管家笑道,“怎么说呢,我家王爷常年征战,哪讲究那么多啊?”
安伴棠疑惑地望向北慕仓,北慕仓便道,“是啊,早在先帝在位时,定王殿下便常率军攻打周国,屡获胜绩。”
管家笑道,“还是北道长,是我家王爷的知己啊!”
三人住进了偏殿的一进屋舍,甚是宽敞,南惜颜喜出望外,频频道,“那定王还真是好东西。”逗得安伴棠哈哈大笑。
众人正闲下,就见安伴棠微闭上眼,对北慕仓道,“你觉得定王可靠吗?”
“也许吧。”北慕仓不知安伴棠是何意,便道。
“恕我直言,我们应该稍加留意。你说他昨晚答应会帮我上奏疏,可早上我碰巧也在朝上,却压根不见他提此事。”
北慕仓吃惊道,“竟会这样?”
安伴棠道,“所以我才觉得,此时的朝堂甚是凶险,必须亲自去看看。”
北慕仓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定王确实是答应我了,此等要事,按理来说他不该忘记的啊。”
安伴棠道,“若说先前的反诗,皇榜还只是空穴来风,这奏疏一事可就关乎军国大事了,不可不小心。”
正说着,管家前来通报,“北道长,定王已在后堂设下了晚宴,来请三位入席。”北慕仓谢过管家,和安伴棠商议了一番,便一齐往后堂而去。
入了席间,只见桌上菜肴琳琅满目,五色俱全,分定主客入座后,定王先行举杯,说了几句客套话,北慕仓与安伴棠忙称谢,举杯痛饮。席间氛围好不和谐,倒是如同老友重聚一般。安伴棠原本还担心,因早朝时的一面之缘,会被他认出,却发现也是多虑了。
正吃着,北慕仓突然起身拱手道,“殿下,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成全。”
李弘冀爽快道,“说来听听!”
北慕仓道,“在下和两师弟在这金陵城中举目无亲,奈何我小师弟南惜颜恋这城中的好去处,想多住几日,故只能来投奔殿下您了。”
李弘冀笑道,“这是什么话,我难道还怕你们住不成吗?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蓬荜生辉,哈哈!”
北慕仓也笑道,“但我道家向来讲究有恩必报,故我与二师弟商量了一下,我二人也略懂功夫,不如这样,这几日就让我二人加入殿下的随身护卫,随着殿下上朝去,不知殿下是否应允?”
见李弘冀面露难色,南惜颜便要开口,安伴棠忙示意其切勿言语,起身笑着对李弘冀道,“殿下休怪,其实在下也有私心,想着借殿下的福气,上朝去见识见识,也算是登堂入室了!不过,殿下要是介意就算了。”
李弘冀笑道,“哪里的话,既然二位愿护本王,明日便可与我一齐上朝,正好陛下下旨,我日后上朝随身只可带两名卫士。”
当晚,宴席散了之后,已是夜深了。三人回房后,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便是天亮,安伴棠去领了两身护卫服,便唤醒了北慕仓。二人换上护卫服,便随着李弘冀上朝去了,留着南惜颜一个人在屋中。安伴棠刻意地压低了头盔,免得在朝堂之上被认出。
一路上并无异端,只是路过京城守卫营时,似乎有集结的动静。到了朝上,百官按着位次左右站定,定王身份高贵,位居右队之首,安伴棠与北慕仓一左一右,侍立其后。李璟尚未出恭,却见李弘冀左边还空有一位,北慕仓小声问安伴棠,“那边什么还有一位。”
安伴棠昨日便上过早朝,略知一二,道,“那是福王李煜的位子,快来了。”北慕仓差点没叫出来,全因这是朝堂之上,才使劲咽了口气,表情极不自然。本来自福王府出来后,自己心中时常混乱不已,昨日见了城门之上的告示,方知李煜竟在寻找自己,没想到今日竟阴差阳错在朝堂之上相遇。
安伴棠小声问,“你怎么了?”
“没,没事。”北慕仓遮掩道,心中默念,只愿自己今日没穿女袍,别被他认出来。正犹豫着,便见少年的身影翩翩而至。只见李煜身着盛装,缓缓入了大堂,径直走向百官之首,全无了昨日之态。北慕仓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恐被其认出。擦身而过的瞬间,李煜顿了顿脚步,略感意外,仔细看了定王身后的北慕仓一眼,感觉似乎有些面熟,却说不出在哪见过。
北慕仓的脸紧张得通红,都快低到了胸口上了。这时,便听屏风后传来一声高唱,“皇上驾到!”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簇拥着李璟,缓缓而出。李煜这才匆忙走过,在位上站定。背后的北慕仓暗暗舒了口气。
便见百官齐齐跪下,高呼万岁。礼闭,才见李璟面色阴沉,手中拿着一卷战报,半天没有言语。百官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皆怯怯地看着。
李璟将手中的战报高举过头顶,又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道,“前方来报,徐州府,失守!”
此话一出,满堂之上炸开了锅,几天之前所有人都当周国势穷,不日可大获全胜,此刻却听到了此般噩耗。安伴棠更是惊慌,脑中一片混乱,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难怪适才见军营调动,定是又有大战来临了。
还是宰相韩熙载上前一步道,“陛下,徐州府,为,为何会失守?马仁裕不是说准备乘胜追击吗?”只听其话语中也有了几丝悲痛。
李璟愤怒地说道,“他说周国兵力强盛,徐州府自三天前便粮尽,危在旦夕!他还说其间发回了十几封战报求援,可笑朕收到的,竟然是张捷报!”
韩熙载问,“那,那陛下派去传信的齐彬公公,为何没有报?”
“齐彬出发后,自到了姑苏府便音讯全无,竟在今日才被人在深山的小屋中找到!找到时遭遇头击,尚在治疗!”
安伴棠差点没昏过去,自己与南惜颜在小屋之中敲晕的衙役,竟是宫中的信使!只怕是误事了,正掂量着,又听李璟冷笑道,“满朝文武,若不是姑苏刺史高越给朕发出此信,朕至今还不知道前方是如此局势!马仁裕要瞒朕到什么时候!”
北慕仓与安伴棠对视了一眼,二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昨日方才目睹了高越从死亡到复活,怎么今日又有他的奏疏入朝?还是通报如此之事,可听李璟的口气,此事已是属实了。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没了分寸,如此危机当头,人心思变,可怜这朝堂之上,除了安伴棠,谁敢说是一心为国?
却听一声巨吼响起,“够了!”,有如霹雳一般,惊动众人,循声看去,竟是定王李弘冀,见他上前一步,大声道,“众位大人,此刻徐州府失守,国难当头,你们难道还只顾着自己吗?此事始末为何如此离奇,前者朝堂还坐等捷报,后者已是山河破碎,这中间的战况为何我们一无所知?难道不该细查吗?”
李璟道,“定王有何高见?
“陛下,臣弟倒是得到一封战报。”说着,只见李弘冀自袖中掏出一张战报,正是安伴棠所送之信!只听他道,“此书也是徐州府马仁裕发出,上面所言,倒与陛下收到的信一致。”
李璟惊道,“你是说,马仁裕发出过求救的战报!那为何朕没有收到?”
李弘冀道,“臣也是无意所得,若是军方奏疏,定是交成兵部,故臣接到时以为有假,不敢妄言。现在想想,应该是马仁裕有意而为之吧!”
安伴棠瞪大了眼,心道,那信送达之时,分明尚才七夕日,可他昨日不奏,等今日才奏,导致延误了时机,失了徐州府,现在倒说是马仁裕有意?
安伴棠心中愤愤不平道,这李弘冀着实不简单,亏得他不知我身份,才能看清其真面目,得寻找时机,揭穿他真实的面孔!
龙椅之上,李璟丢下一句道,“周军逼近金陵,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起步回宫。
只剩一堂死寂,遮捂着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