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安伴棠与北慕仓随着李弘冀一齐上朝,闻说那徐州府竟于短短两日离奇失守。众臣正慌乱间,李弘冀的一封奏疏又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这才意识到,朝廷收到的战报竟是假的。
李璟愤懑之下,散了早朝,各臣也径直回府。安伴棠一路上心事颇多,并未言语。到了王府前,正欲入内,却见一官差自府内而出,见了李弘冀也不招呼,行色匆匆地离开了。李弘冀纳闷此人既不认得自己,缘何会入了王府之中,便叫来管家询问。管家也道不知其何时入内。
只一擦身,安伴棠便心头一颤,此人看着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却又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入了正堂,见李弘冀拱手道,“二位道长也有所耳闻,当前战事紧急,本王恐无暇奉陪,还请见谅。”
二人连声称是,正欲离开,李弘冀唤了北慕仓道,“多亏道长送来的奏疏,否则现在朝廷的局势必将更加棘手了,道长可是立下了社稷之功啊!”
北慕仓口称不敢,示意着安伴棠。二人辞了李弘冀,回了屋中。
刚进屋,却见南惜颜蜷缩在床上,紧攥着被子,只剩脑袋露在外面,浑身哆哆嗦嗦,也不知怎么回事。安伴棠边脱下沉重的甲服,边问道,“南惜颜,你怎么了?”
却见南惜颜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道,“那,那个人追到这来了!”
安伴棠还以为是高越,心头一紧道,“哪个人来了?”
南惜颜心有余悸,语无伦次道,“那,那个被我们在寒山小屋里敲晕的官差,他来了!我刚刚差点就跟他在院子里撞见了!”
安伴棠猛地想起了,刚才在府门之外遇到那人,不正是在寒山里被误伤的齐彬吗?难怪如此眼熟。他尚未开口,便听北慕仓问道,“你是说,那个倒在小屋里的那个太监?”
南惜颜疑惑道,“他不是官差吗?你怎么知道他是太监?”
北慕仓道,“我到了那小屋就见其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可不得先验身一下,再作定夺?”
南惜颜惊道,“他,他竟然是宫里的人!我还以为是追捕我们的衙役呢,就让安哥哥把他敲晕了。”
安伴棠解释道,“他叫齐彬,乃宫中侍卫,当时本来要去前线传报,却在半路被我二人截胡,致其误了事。”
北慕仓无奈道,“所以刚刚早朝时,皇帝说的齐彬,就是倒在屋内的那人?“安伴棠点点头,北慕仓不满道,“南惜颜,你就会惹祸!”
南惜颜慌了,“那岂不更糟了!他肯定是来寻仇的啊,人家可是跟着皇帝混的,说不定要拿我们怎样呢!”
安伴棠道,“你先别慌,当时屋中甚暗,我们辨清了他,他却不一定有看清我们,况且延误战时乃大罪,他目前应该还顾不上我们。”
南惜颜这才舒了口气,北慕仓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伴棠道,“单就今日早朝的所见所闻,此次之事可能将产生空前的险情。朝廷之上众人还略有收敛,下了朝后才会各自现行。此间局势,金陵城中自有操纵阴谋之人,也自有能破阴谋之人。”
北慕仓道,“你是说,要在金陵城内的官员身上找线索?”
“正是,我敢肯定,看似平静的朝堂,才是阴谋真正的角力场。”安伴棠坚定道。
南惜颜情绪也恢复了不少,站在一边半天说不上话,不满道,“你们倒是处心积虑,分明就是两布衣,倒比皇帝还操心。”
安伴棠道,“为苍生立命,自古是侠士之志,虽未为官,也应心系天下。况且,我说过,如果此事真与我等无关,为何会三番两次将我们牵扯进去?与其逐步被阴谋吞没,不如用光明去敌黑暗。”
北慕仓点头道,“愿为效力。”又转身激将道,“南惜颜,你要是怕,就先回寒山寺吧,反正你在这也帮不上忙。”
南惜颜怒道,“北慕仓!我才不回去呢,要回你自己回!说我没用?以后你们去哪我也要去!”
北慕仓不再理会他,回身,见安伴棠陷入沉思,便问,“你有没有想好,先去探查哪个大官?”安伴棠道,“自然得是位高权重之人。”
北慕仓道,“宰相韩熙载如何?”
“此人德高望重,且为人正直,从不奉承,他身上不会有我们想要的。我倒是在想,兵部尚书常变锡为人极不简单,我因皇榜之事初上朝廷之时,此人便多次刁难我,且听其与皇帝的对话,此人深得皇帝信任,还常行私查之事。也许,他府上会有更多隐情。”
北慕仓问,“那,我们与你一同前往?”
“不,探查之事不宜兴师动众。这样吧,你们就以定王府家人的名义,到京兆府衙门查查,近日有哪些官员失踪或是逃离?若有内鬼,恐在其列。”
三人商议完毕,各自出发。先说这安伴棠,问明了常变锡之府的去处,便骑刺青马一路赶去。行至城中一处繁华之地,便见一座雄伟的宅第坐落街边,雄狮伫立,大门紧锁。府内时常有灰尘扬起,似乎是战事将至的预演。
安伴棠登上对街最高的屋子,就着窗,才看清了常府内的景象。错落分布的宅院之间,点有亭台楼阁,家丁倒还井然有序,不过后院似乎在动工,时有工人来往,因而尘土飞杨。
安伴棠心生疑惑,便想着自后院而入,探看一番。于是,照着那些苦力工模样打扮一番,穿过了街巷,绕到常府之后。便见后门大敞,来往之人甚多,看样子定是在大兴土木。想起其在朝堂之上的刁钻,安伴棠心中又生了几分忌惮。混入一队人马,方才入了常府。
细看之下,却发现除了施工人员之外,并无异端。无奈之下,安伴棠拍了拍前面的苦力工人,问,“小哥,这府内是在修些什么呀?”
那人疑惑道,“你不知道还来做工?也不知道那尚书大人在搞什么猫腻,硬是要建一密道,说是要引长江水,作荷花池。”
“荷花池?”安伴棠狐疑道,转念一想,低声对那人道,“小哥,就属你消息灵通,兄弟我刚入门,有没有什么能指点一番?”
那人瞅了他一眼,叹道,“你是自己找上这活的?生活所迫啊,要不谁要干这和阎王爷打交道的活。”
安伴棠问道,“这是何意啊?”
“偷偷告诉你吧,近半年来啊,金陵乃至附近几个州府,都差不多有十多个大官雇过这活了,都说是要建荷塘,可去干活的弟兄呢,几乎是去一个死一个,现在终于到我咯。”说着,苦笑着走了。
安伴棠心头一颤,竟有这等诡异的荷塘?这些夺命的密道,是否与那智仁在修的密道相关?想着,安伴棠便往府内走去,在一处花圃内,他轻轻击晕了一个花匠,换上他的衣服,省的被人怀疑。正庆幸没有被发现,却听嘭的一声,一脚踩中了一块石子,便见一张大网迅速收起,把安伴棠结结实实地网住,一把吊上了树。
安伴棠暗暗叫苦,定是中了陷阱了,早知沿途如此险状,刚刚就该让北慕仓跟着来!正挣扎着,便见眼前凑过来一张坏笑的脸,倒映在跟前。正欲求饶,便见那人嗖的一声,刮断了绳索,安伴棠一下子栽在了地面,疼得呲牙咧嘴。那人不废话,拾起地上的半截绳索,拖着安伴棠就往里走。可怜安伴棠脸朝下,一路上被磨得疼痛难耐。
好容易进了一屋内,安伴棠翻了个身,定睛一看,屋中却是女子闺房的打扮。安伴棠正要发问,便见眼前的人一把扯下了头布,果然是个女子。只见其正值豆蔻年华,面如白雪,眼似星辰,略透着机灵气,双眉轻撇,眉宇之间的坚毅,有着动人的气质。
没等安伴棠发问,姑娘却先开口,“你这盗贼,为什么要抢花匠的衣服?是不是想进府盗窃?”
安伴棠从未见过如此飒爽英姿的姑娘,竟看得入了迷,半天没有答应。那姑娘一咬牙,飞腿直踹安伴棠的脸,骂道,“你这臭流氓,我要把你交到官府去!”
安伴棠这才缓过神,忙解释道,“姑娘且慢,在下是,是好人哪!”
那姑娘问道,“好人?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到我府上。”
“您就是常变锡大人的千金吧?”
“叫我常英觅。”
安伴棠心道,这便是那常变锡的女儿?倒是机灵得很,怕是瞒她不得,只得道,“英觅小姐,在下安伴棠,乃是江湖侠客,因听闻国难将至,尚书大人却大兴土木,故来探看。”
常英觅一听,略显激动,“什么,你是江湖侠士?”
安伴棠刻意伸了伸胳膊,尽力勒出一道肌肉,答应道,“那是当然!刚才冒犯小姐了,还请小姐放在下一条生路。”
说完,就见英觅喜笑颜开,冲到安伴棠身边,解开了他身上缠绕的网绳,将他扶起来。安伴棠正不知所措,却见那英觅单膝跪地,拱手道,“壮士受小女子一拜。若不嫌弃,还请大侠收我为徒!”
安伴棠目瞪口呆,道,“这,这怎么合适呢?”
却见英觅委屈道,“你就答应我嘛,我从小就想当女侠,可我爹!他,他就要我化妆打扮,学那无聊的女工!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我就自杀!”
安伴棠心想,自己虽说推理一番还算在行,论武功却哪能收徒呢?可又拒绝不得,只得道,“好!好!我答应。”
见那英觅兴奋地蹦了起来,喜形于色。安伴棠撇了撇嘴,心想,我本来是要来查你爹的,没走几步被你擒了,现在又要拜我为师,碰上这么个姑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安伴棠恐待太久被人察觉,便道,“呃,为师今日尚有要事,先告辞了。”
常英觅认真道,“那师父何时带我去冒险?”
“明日此时,在长江边等我。”安伴棠敷衍道,心想,如此女子相伴,倒不失一道风景。
出了英觅的屋子,就说那安伴棠路过后院,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便出了常府。回到定王府,进了屋中,却见只有南惜颜一个人。
安伴棠问,“惜颜,北慕仓呢?你们不是一起去京兆府了吗,查到什么了?”
南惜颜道,“智仁,噢,就是那个高越,有个胞弟,叫高鹏,在礼部当侍郎,五天前失踪了,师兄去姑苏府查高越去了。”
安伴棠瞪大双眼,半晌无言。高越,此人为何阴魂不散?他到底还有多少隐情未被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