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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古坤真人

六月初四清晨,古坤真人从床上起來,推开窗户,望着犹在西天的璃月出神。

修为到了他的境界,已经完全可以用打坐代替睡眠了,但最近这几天他却忽然想真真正正地睡上几觉,好像一直劳累了许久之后马上就要结束,人总是会想着休息一下,就如同一个仪式一般。

古坤真人这根弦绷的确实已经够久了。一纯门本来是千年修行大宗,然而近两百多年来,东夏国风雨如晦,甚至一度大半江山沦陷,战火无情之下,苍生泪血,白骨野横,一纯门的先辈也一一暂弃仙途,用自己的修行来的神通法力护佑疆土与苍生。一百多年来,一纯门——也如东夏国中其他的仙门大宗一样,几乎是底蕴尽出,陨落的高人不计其数,等到外患驱逐,早已元气大伤。

当是时,一纯门的掌门一辈的高人只有空梧真人的三个弟子,其他同辈,皆较为平庸。空梧真人本是战争时期的孤儿,十多岁的时候被一纯门上一代女性高人才桐仙子收为弟子。才桐仙子一生清冷孤高,只收了他一个弟子,只因空梧真人的确天姿超卓,而且和才桐仙子一样孤傲而心系苍生,最后两人终成道侣。在大战结束前夕,空梧真人东渡天洋,将有重要事务,没想到却被一纯门叛徒才桐仙子的同门师兄、当时的掌门才凤真人出卖,遭到阵法伏击围攻,陨落在天洋之上,连遗体和随身法器都不曾寻回。

原来才凤真人自小爱慕才桐仙子,又天赋甚高,得一纯门上下看重,没想到才桐仙子居然爱上了落魄的少年,而空梧真人的修为居然隐隐渐在才凤真人之上,而且逐渐成为整个修行界青眼有加的英雄人物,这令他难以忍受,终于引出了他修行关口的心魔,一念之差,害死了空梧真人。

此事虽然隐秘,却终于很快被才桐仙子和空梧真人的好友寻到线索揭发,于是东夏修行界的头面人物一纯门的掌门才凤真人马上就成了出卖道友、背叛国家和东夏修行界的邪魔。一番内乱,又令一纯门损失不小。才凤死后,才桐仙子暂摄掌门之位,但才桐仙子为诛杀才凤真人受伤,无力重振一纯门。只悉心传授空梧真人所收的六个弟子,不久也就羽化了。

才桐死后,掌门由才桐更上一辈的长老主持了几年,等空梧的大弟子千观真人修为过了门槛,也通过历练之后,便继承掌门之位,三弟子千华真人和六弟子千侘真人修为均不在千观之下,其他三人,也皆贞固聪敏,正值国家新生,一纯门大有复兴之势。不过由于战争耗损,原来树大根深、长者众多的一纯门,如今在其中主宰沉浮的却是几个年轻人了,而且都是空梧一系的弟子,而其他各脉,若非传承中断,便是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才。

当时千观还不到三十岁。

之后东夏国内部乱象不断,一纯门便几乎断绝了和红尘的来往,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开枝散叶。

当时千观真人门下有两个弟子,其中大师姐古音天资特出,但一直潜心修道,不顾他务,若非闭关,便在游仙。师弟古英则颇有意于掌门之位,他修为小成之后下山云游,也广泛结交了天下大宗的道友,俨然下一任掌门之势。

没想到在这之后,红尘大乱,千观真人有意考验古英,便命他入红尘行走一番,为所能为,所当为,古英一开始的表现几乎好到出乎千观意料。不久,古英偶遇一位流落在在偏僻之地的少女,在他开始遭受折磨之前救了她。这个女子出身世家,学识气度深深吸引了古英,两人很快相爱。女子求古英帮助他前去救援自己正在遭受折磨的父母,可等到古英两人寻到,他们已经身亡。古英大怒,当场格杀了参与的人员。这还不够,这一次让古英渐渐漏出了他深刻的性格,竟然不断追查,将这场冤案的始作俑者一层一层往上抽寻,被他寻仇杀死的人逐渐震惊了整个东夏国。而他最后竟然将矛头指向了“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的那一个人。

当时千观正好在闭关,千侘未经请命便将古英擒回一纯门。千观出关之后大怒,将古英囚在一纯门,又因为千侘自作主张擒拿自己弟子的行为大为不满,两人因而有了嫌隙。

千观囚禁古英,表面上是对他的惩罚,实际上却是对他的保护,他也知道古英虽然算得上罪大恶极,可是他所杀之人又有几人无辜呢?他爱惜这个弟子,希望他在囚禁中反躬自省重拾道心,他也在等待时机让古英为修行界和红尘两方都立下大功,洗净罪孽。

可古英并不了解他这番苦心,居然在囚禁五年修为精进之后逃出一纯门。当他找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她却已经化为白骨了。原来古英被禽之后,那女子以为他一定会遭受极刑,那时她便彻底孤零零一人漂泊于世了,而没了古英的庇护,她在东夏国当时的环境根本无法生存,终于在一年之间去世了。

古英悲愤交加,认为是红尘和师门共同害死了自己的爱人,共同造成了东夏国无数百姓凄惨悲苦的命运,他发誓要颠覆整个一纯门和东夏国,重建美丽的新秩序。

古英也称得上是苦心忍人,两三年内,他一边躲避师门的追查,一边忘我修行,很快便达到了圣人之境,当时门中同辈大约只有古音的修为能够与之相比。不光如此,他还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不知来历的古代神器“大丧剑”,以冲天的邪魔之气屡屡对抗修为本在他之上的二师叔千照真人和三师叔千华真人。因为仙家修行之人大多恬淡静泊,不善争斗,而古英又偏偏恨意缠心,杀气甚重,与“大丧剑”合璧,一时所向披靡。而古英并未杀害其他仙道人物,因而其他大宗并不主动出手,一纯门也不希望其他门派出手。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几年,古英修为更高,杀意更浓。这时东夏国乱象渐消,其他各世外大宗也在渐渐恢复元气,古英眼看自己壮志无望,愈发的疯狂。

千观真人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千侘真人出山,一起绞杀古英。

这一战虽杀了古英,但千观和千照均为“大丧剑”剑气所伤。回到一纯门后,千观心灰意冷,命千华真人接任之后便和千照一起闭关了。

千侘真人本有几分狂豪之气,但此役之后也有几分自责,道心动摇,便下山以云游的方式自我放逐去了。

千华真人见同门到了这样的地步,也无心掌门,几年之内将一纯门治理得稍有起色之后便传位给了千照真人唯一的弟子古坤。

千华真人门下三个弟子,古水、古山、古原皆较出色,但他一来尊千照是师兄,二来又对千照受伤有几分亏欠,加上他爱惜自己的弟子,希望他们能静心修炼,因而并没有将掌门传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传位之后,千华也闭关。留下四师弟千叶,五师弟千回辅助当时尚不到三十岁的古坤执掌一纯门,至今已经四十多年了。

这四十年里,一纯门终于摆脱了一百多年来的梦魇,欣欣向荣。古坤的大弟子伏昊有着百年难遇的天赋,在东夏国同辈之中堪称翘楚。古水真人门下的九妙,古山真人门下的剑玄,古原真人门下的顾云邦等等,还有千叶真人、千回真人门下弟子及再传弟子,也都是独当一面的修为。一纯门隐然又恢复了昔日在东夏修行界泰山北斗的气势。

二十六前,伏昊下山历练,又向西横度中洲,在自己突然遭受重击之后失踪,令他心急如焚。其实他曾经请求五师叔下山暗中寻找,可找了两三年也没有消息,成为二十年来整个一纯门的一道伤口。

他本来有意在今年六月初九将掌门传给伏昊,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想。去年伏昊突然的归来,让他心中再次燃起了火焰,可听闻伏昊的现状之后,他一度十分担忧,他生怕伏昊成为第二个古英,直到伏昊带着苏七雪回到一纯门,将多年事情与他的心迹对古坤一一倾诉,古坤才放了心——伏昊依然是个正道修士,而且修为之高到了令他意外的地步。

他本来希望伏昊重回一纯门,将来接过他的掌门之位,但一番对话之后,他便知道伏昊留不住。伏昊有了自己的新的生命和生活,自己的同门恐怕也难以接受这个新的伏昊。何况如今大家心目中的下一任掌门人是自己的关门弟子白蒙。

白蒙的确各方面都适合接任掌门,可他年龄还是太小,这意味着古坤在今天之后退位的计划已经落空了。另一方面,他对白蒙还有所顾忌,因为他其实是另一仙道大宗掌门的私生子,这件事情恐怕只有古坤和他的父母知道。

十几年前他的父亲还未接任掌门,在山下与世俗女子相恋并诞下一子,后来这人为了接任掌门,娶了上任掌门之女,世俗的母子惨被抛弃。未婚之女养育孩童实在艰难,此事恰恰被古坤得知,便应白蒙母亲的请求收下了这个弟子。

古坤爱惜这个弟子,却不齿其父的为人,心中虽然说不上有什么芥蒂,但白蒙之父毕竟是是别派掌门,白蒙若成为一纯门掌门……

仙道之人光风霁月,本不该有这样的顾虑,可四十多年来,古坤真人执掌一派如履薄冰,身负千年传承,是在容不得他不谨慎。

因此他和两位师叔及几位师兄弟商量,这次大典之后,自己下山云游几年,这几年里古原师弟代理掌门,顺便深入考察白蒙的心性和能力。

古原久知他有退意,而白蒙确实年龄太小,因而也就答应了下来。

古坤真人想着几天后的大典,忽然无端有几分隐忧。伏昊会回来吗?一切会顺利吗?

这时他看到远远的天上一道白光飞掠而来,他知道那一定是白蒙和苏七雪带着季子青和叶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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