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冥王解了那封印,她居然有了法力。
有法力的鬼可不能埋没在酆宫的大小杂务里。
云卿成了军。
她本以为她和沈归安的缘分尽了,可多年之后,她又见到了他,沈归安一身玄色华服,站在那祭台之上,他居然成了冥王!
臣们都说沈归安与老冥王是旧相识,老冥王生性洒脱,早就厌弃了这无趣的酆宫。
沈归安为凡人时,是个好皇帝,再加上与老冥王的交情,自然是成了新冥王的不二人选。
云卿看着沈归安行祭礼,他神情淡漠,眉眼间透着疏离。
“这是你吗?公子……”
沈归安看到了她,她成了酆宫的禁卫。
他待她,却不似从前,二更天之后,摒退众人,偌大的宫殿只剩他们两人,他端坐在漆金乌木椅上,出神的盯着张泛黄的信纸。
她则站在他对面,右手覆在佩剑上,一副忠心侍卫的模样。
五更天,他便摆摆手让她退下……
这样反复了半个月之后,那传言就飞满天了。
云卿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她在乎的是沈归安。他…好像不再是他了。
一样的皮相,一样的气息,一样的声音……是因为他成了帝王吗?
那一年的三月廿六,是沈归安的生辰,寿宴上,云卿被黑白无常拉着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爬上那棵奈何桥边的老树,望着桥上苦等的孤魂,也不知是为何,和沈归安种种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该是做了场梦,梦里,沈归安一身白衣,如玉公子的模样让她好不喜欢,她双眼朦胧的抱着他,却只换来一句“你我无缘,此生此世,生生世世,终为陌路。”
陌路吗?可我还是…好喜欢你……
她睁眼,再不见那人,泪顺着脸颊流下,风吹过,冷进骨子里。
枯等百年的人,断情绝爱的人,逢场作戏的人,曲意逢迎的人……有人以为自己爱了,等了,就能圆了那美梦,意中人定能成为身边人么?
就且将“爱着”当作“爱过”吧。
沈归安,我云卿,爱过你,很爱…很爱……
云卿想通了,她现在是禁卫,做好自己的事,再也不管他沈归安了。
于是,五十年之后,她成了这酆宫禁卫的统领。
沈归安也不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们两个好像是陌路人一样……
三百年前,沈归安不顾众冥人,执意放出那囹圄恶鬼,冥界上下皆受其乱。
这是云卿第一次怀疑他。她的公子是个心善有度的人,从来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可如今那万人之上的王,竟会酿下如此大祸。云卿不信公子会这样,但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又和她记忆里的沈归安相差无几……
云卿抛开了这想法。
“人总是会变的。也许只有你云卿这个痴儿还念着当年的沈家公子吧,要记住,他现在是王,是这冥界的王……”
且用这话来麻痹自己吧,毕竟,他还在,她还能看到他,这就足够了。其他可能,云卿不敢想……
十殿阎王找到云卿,求她劝沈归安收了那鬼。
“我?我前世是王的侍女,这一世是王的禁卫。我…怎能劝的了王。”
“只需把王玺印在这里,我等便能请出古汶戟,那恶鬼就可除了。”
十殿阎王的暗示实在是太明了……
云卿盗了王玺,印在那祭文之上,转交给十殿阎王。
囹圄鬼被灭了……
可云卿却被关进了无间狱,理由是她私盗王玺。十殿阎王一个接一个的求情,可是没用,沈归安毫不念旧情的判了她焚身之刑,且先囚于无间狱受三百年之寒苦。
绝情,当真是绝情……
云卿这样抚着自己空落落的胸膛,看来这一颗真心啊,可是错付了……
……
前世剜心的苦楚此时在她胸口被放大了无数倍。
疼,可偏偏找不到源头。
眼泪流了一路,白色彼岸花也开了一路。
“明知道我怕冷,还把我关到那挨着冰河的无间狱。明知道我不喜欢阴沉沉的地方,还特意命人把那牢房的天窗封上。
沈归安啊,你真狠心啊……?”
云卿遥望着那座隐在薄雾之中的宫殿,那里,有她的王。
她知道他听不到,可过了今天,就没有说这些话的机会了。因为,三百年到了,她这个罪人,该去死了。
“公子,阿卿不懂……你为何要这般?”
云卿挂着泪,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着这些埋了多年的话。
云卿流下最后一滴泪,左手发力,竟生生将那丝绢从右手手腕上撕了下来,冥界幽蚕丝织就的丝绢,光洁而温润。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丝绢被人撕扯时,会成为最锋利的武器呢?
绷直的丝线划破了云卿的手,艳红的血顺着纤细的手指滴落在碎裂的丝绢上,迸出一朵朵红花……
沈归安,就是她的劫,破不了,也躲不掉。
这不,今天她就要死了,这个劫,要她的命。
云卿盯着手上的血有些出神。
忽然……
“媳妇儿!”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沈归安?她心里一惊,但又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沈雉。
云卿回头,果然是那个和沈归安长得一模一样傻小子,但…他到底是谁?又怎会到这冥界来?
“媳妇儿,我…呀!你这手怎么?是那两只鬼弄的?”沈雉心疼的捧着云卿的手,从袖子里扯出一条黛青色帕子,小心的将那伤口包好,最后又打了个蝴蝶结。
“哼!我揍他们去!”沈雉作势要去找黑白无常算账。
“沈雉……”云卿喊着他的名字,“你?”
“我去不归山找你,遇见师父了,师父说你被无常勾了魂,死了,但只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把魂引回去就能活过来。
我年轻我身板儿好,师父给我开了条路,我就找你来了。”
沈雉看那血浸透了帕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现在只想带云卿回去,这冥界四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植物,奇形怪状的动物,和奇形怪状的鬼……
他的阿卿不该在这里。
云卿报以沉默,她的魂早就没有了,她在凡界的这十几年,估计是祁裳的手笔,他大概…是想让她在临死前快活一段日子吧。
只可惜,她的心给了沈归安。断情爱,舍恩怨。从那天起她就不配为凡人了。
她云卿现在,是冥人。
“我回不去了,你走吧,沈雉。”
云卿把手从他掌心抽出,跟一边的黑白无常打了个眼色。
白无常眯着眼睛用肩膀撞了一下黑无常,他会意,在地上画了个阵,之后悄无声息的移到沈雉背后,扯了锁链就套在沈雉脖子上,就预备把他拽到法阵中间。
沈雉挣扎不开,他哪是冥人的对手?
“阿卿!和我…回去!”
“我死了。”
“我喜欢你。”
“我死了!”
“我爱你!”
“我死了!!”
“……”
这一次沈雉没有出声,他被黑无常拽进了法阵,幽蓝的寒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我真的…很爱你,阿卿。”
阿卿……
这语气,竟然和当年沈归安最后唤她的那声相差无几。
云卿见那蓝光一点一点吞噬着沈雉,他身影渐渐模糊。
“不管你是谁,这一世,好好活着。”
这光越来越明亮,晃的她睁不开眼,沈雉消失在那法阵之中。
“他回去了。”黑无常伸手化出一阵阴风,吹散了那法阵。
云卿望着被风卷起来的白色粉末,心脏的位置又疼起来。明明已经没了心,怎么还会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