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可以了吗?我腿麻了。”女孩娇气地央求道。
中年男子一袭灰袍箭袖,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清闲地喝着茶。目光扫过,略过方才说话的女孩,落在一声不吭地扎着马步的男孩身上。他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小凌,你的马步扎得很好,可以先休息。”
“那我呢?”女孩睁大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男子。
男子放下茶杯,严肃地对女孩说道:“我们是武将世家,传承的就是永不畏惧的精神。就让你扎了两个时辰马步,你已然喊了十多次累,你要多向你哥哥学习。”缓一缓又道:“依我看,你还是挺有力气的嘛,再加一刻钟。”女孩大吃一惊,正要开口,男子立即制止:“唉,再多一句嘴,便再加一刻钟。”
女孩听了这话,只好作罢。嘟起的樱桃小嘴,十分可爱。
这时,有下人匆匆赶来,在男子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男子眉头紧锁,立即起身离开了,临走时,将监督的工作暂时交予男孩负责。男孩见他走后,毅然走到女孩身边,继续扎起马步。
女孩不解地看着他:“哥哥,你这是?”
男孩没多说什么,只道是“我陪你”。
“哥哥最好了。”女孩笑了,笑得很甜。
夜深人静之时,少年手提明晃晃的长枪,拉着女孩的手,在黑暗里狂奔,身后一群黑衣人紧追着他们不放。嗖嗖嗖,几个黑影闪过,拦住两人的去路。看来,已无路可逃,拼死一战是无可避免的了。
“哥哥。”女孩紧握长剑,不安地躲在少年身后。
少年张开臂膀,以身翼蔽身后的女孩,偏头安慰她:“别怕,有哥哥在。”环顾四周将他二人包围的敌人,他压低声音告诉她:“你先走,哥哥掩护你。”
“我不,我们要一起的。”女孩紧紧抓住男孩的手臂,一个劲得摇头。
其中一个黑衣人许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奸邪地说道:“对,上头说了,你们俩的命我们要一并带走。”
少年看她坚持,看着面前敌人凶煞的眼神,浑身泛起肃杀之气:“好,那我们一起杀出去。”
“嗯。”女孩坚定地回应,从少年身后走出来,与他并肩。二人摆开架势。
刀光剑影,两拨人厮杀在一起,胜负难料……
依依紧锁着眉头,满头大汗,在梦魇中挣扎。
这种噩梦几乎每晚都会上演,像是一种提示,那它又在诉说着什么呢?如果这真的是深藏心底的记忆,可这些依依从未经历过,又何来的记忆之说呢?难道……和她有关?人都走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噩梦留下?
几日后,有人来送了一个包裹,说是给依依的,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我们龙将军要我转告你:莫要打听,多思无意。”
依依僵直地站在那里。那八个字,他想说明什么?
望着那人匆匆离去,她有些失落,更想要哭,但是这回,她把泪水强忍了回去。回到屋里,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自己的衣服。她一件一件的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手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正如她此刻的心跳。最终,在这叠衣服中间,发现了一把龙纹匕首。
山崖上的那一幕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
“如果你真想寻个了结,那就动手吧。”说着,青年从身后取出一匕首,将手柄朝向依依。她缓缓伸出手去,接过匕首。晨光照在匕首的利刃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
“替我,为了他,好好活下去……”这个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
依依捧着手中的这把匕首,眼前渐渐模糊了。泪水落在鞘上,顿时绽开成莲。
下着雨的夜,人间越发朦胧。
依依撑着伞,站在那棵大树下,痴痴地遥望着远方,眼睛里泛着泪光。
“夜里风凉。”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说着,将衣服披在依依肩上,“跟我回去吧。”
依依拭去泪水,转身。原来是小李。她看着他,思量再三,开口道:“这么多天的相处,我想你一定看得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此刻是,未来也是。”依依脱下披在肩上的衣服,还给他,“你的好,我柳依依记住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村子里走去。
至此以后,每到夜里,村前这棵老树下,再也不见那静静独立的倩影。
公元前二零七年,子婴杀赵高,于乱中继承大统,即位为秦王。刘邦率义军破武关,长驱直入,兵临咸阳城下。庞大的秦帝国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秦,二世至今,奸佞权倾,徭役不止,杀伐不绝,使壮丁尽于矢刃,老弱填于沟壑。刚刚做了四十六天秦王的子婴,深知自己力量微薄,难挽狂澜,系紧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亲领百官出城,向刘邦请降。
子婴手捧皇帝御玺,跪于城门外,对刘邦说道:“子婴今奉上玉玺符节,甘于禅位,只愿天下早息刀兵。望沛公念此,恕族人罪责,保咸阳一方百姓平安。”
刘邦下马,接过玺符,递予手下,而后,扶起子婴,承诺:“刘季自当约束部下,还请公子放心。”
子婴听他这话,心中宽慰,向他深深曲身作揖,道:“如此,子婴谢过沛公。”
随后,刘邦下令“入城”。
子婴退到一旁,众臣分列两侧,恭迎楚军入城。
刘邦偕一众兄弟走过高大结实的宫门,进入宫内,眼前是一座座气派的皇家宫殿。整座皇宫的最高处,便是皇帝朝会面见大臣的正殿,金色屋顶配上红色立柱,正殿下,有四条巨龙镇守两侧,庄严而神圣。登上白玉石铺成的级级台阶,步入大殿。高大宽敞的殿内,富丽堂皇,高耸的朱红立柱上点着烛火。数盏烛台上的燃着烛火,将整个正殿内照得通亮,即是闭门阖窗,也亮如白昼。殿堂中间,有个方形水池,池的四角各点了一盏明灯,池水清澈,可见底部圆形的青色神兽图案。隔着水池遥望高台,看似近在眼前,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高台的两侧矗立着粗壮的柱子,前后各一,支撑起黑色的屋顶、红色的木梁,更有栩栩如生的金龙盘绕其上。高台下,两顶青铜巨鼎静置于台阶两侧,一圆一方。幽蓝色的台阶上用红底金色龙纹地毯铺着,一直延伸到高台顶部那把金闪闪的龙椅底部,给人一种至高无上的敬畏之感。龙椅背后是一面玄色幕墙,墙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金色龙纹图案,另有两只金色灵兽伏于两侧。
众人环顾四周,赞不绝口。
“都说咸阳宫非常宏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呐。”
“待您为关中王,这些便皆为您所有。”
刘邦听着,心中暗喜。
张良见此,连忙劝阻:“主公,虽然怀王说过‘先入定关中者王之’,但依良之见,现在还未到称王之时,还望三思。”
刘邦如梦初醒,遥望着那金光闪闪的宝座:“没错,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罢,便带着一众兄弟走出大殿。走得毫无迟疑,仿若这早晚归其所有。
刚出大殿,便有一满嘴胡须的壮汉一脸欣喜地迎上来,身后跟着几个挑着酒的士兵。
“大哥,我方才在那边看到不少美酒啊,尝尝。”说着,将一壶酒递予刘邦。
刘邦接过,细品一口,不禁夸赞:“好,果然好酒!”
壮汉欣然,粗犷地说:“那我便分予弟兄们吃了。”
刘邦连忙叫住他:“等等,传令下去,宫里城里的府库皆需仔细盘点,登记在册,照原样封好,一分一毫都不许动。”
壮汉不解地问他为何。刘邦没多做解释,只是命他快去办。壮汉只好不情愿地将酒送还。
刘邦站在大殿前,从高处俯视,赞叹:“这煌煌帝都,关中沃野,真是个好地方啊。”
“不是好地方,怎能做好诱饵呢?”张良在一旁说道。
诚然,怀王虽看似是个傀儡,但他心中自有盘算。他以关中为筹码,就是觉得谁都经不起这块宝地的诱惑,谁站在这里都想称王。而有人一旦称王,便成了继秦王以后的众矢之的,到时又是一番厮杀争斗,等争斗完了,诸侯消耗殆尽,怀王自己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刘邦有所领悟,对众兄弟道:“怀王算再精,也算不到我刘季有你们这帮弟兄在身边时常提点、辅佐,他打不上这个如意算盘。”
刘邦举咸阳之后,采纳谋臣建议,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约束军队、封存府库、秋毫无犯。甚至,为保咸阳平静,他主动撤出咸阳,驻扎霸上,不拿百姓一分一毫,种种做法尽得关中民心。
夜幕初降,一辆马车匆匆而来,打破了即将入睡的小村庄的宁静。车辘辘声急促,从远处而来,在李大娘屋前停下。
小李提着油灯,出来张望。
从车上跳下一名布衣男子,腰间佩带着长剑,直截了当地说:“我奉项王之命带柳姑娘回营。”
小李回头。布衣男子注意到一身穿蓝色衣裙的女子从屋里出来,便问:“敢问姑娘是柳依依,柳姑娘么?”
女子回:“正是。”
“请柳姑娘速速随我回楚营,时间紧迫。”
她见来者催得紧,并没有多问,只道:“好,容我回屋收拾一下。”
这一天,她盼了很久。
李大娘帮着她一起收拾。临走时,依依握住李大娘的手,感谢她这些天的招待:“多有打扰了。”
“不不不,怎会?”大娘客气地回,“你也帮我做了不少家务,又帮我织布做帕子,大娘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今后有机会可要回来看看哪。”
依依转头望见站在门口的小李,似也有话要对自己说,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
青年望着面前的女子,思索片刻,对她说:“我知道你的心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去吧,顺着你自己的心意,去你该去的地方。”
依依为之所动,真心地告诉小李:“你为人忠厚老实,善良淳朴,一定会找到适合你的姑娘。”
依依背上行囊,与二人道别后,上了马车。
“孩子,要好照顾自己呀。”李大娘依依不舍地向她挥别。
依依轻挽车窗帘,向伫立在屋外的母子俩道了声:“保重。”
“一路平安。”
马车的急驰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师傅,如今项王已行军至何处?”
“新丰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