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仔细端详眼前之人,只见青年眼角下垂,眼神深邃莫测,神情抑郁,身上带着泥土与淡淡的血腥气。
“你就是韩信!”
竟能在此见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韩信,也算不虚此行!
青年垂头,略微皱眉,再次抬头时,紧蹙的眉已舒展开。“姑娘,听说过在下?”他对依依用平和的语气道,却因虚弱,而说话微喘。
少女浅浅一笑,收拾着药品和纱布等用具。
青年望着她,寻思片刻,道:“在下之前几次来,不曾见过姑娘。”
“近日这里人手缺,我得了龙将军恩准来此帮忙。”
“你是龙将军帐里的?”
她微微点头,正欲走,被那人拉住。
“在下想向姑娘打听个人。”
“谁?”
“钟离昧,我与他曾是故交,姑娘可知他现在营中?”
少女称自己不太清楚,但可以帮他去打听一下。“你要见他?”
“是的。”青年缓一缓,再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柳,名依依。”
“柳姑娘,有劳了。”青年朝依依拱手作了一揖。
依依虽说是答应了他,可心中尚且犹豫:如今韩信虽身在楚营,可在历史上,终是要离楚投汉的。“若我能帮他留在项羽麾下,历史是否会改写?上将军、虞夫人、龙将军等所有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这么想来,依依便浑身起了劲儿。子衿随军多年,在军中人脉甚广,依依便向她说明原委,请她帮忙打点。
第二日晚,繁星缀满夜空。一青年士兵伫立在曲水岸边,银色凯甲映着皎洁的月光,同粼粼波光一道,闪闪发亮。青年遥望远处,眉眼依旧如星空般深邃,似看破凡尘。
不远处,传出如空谷幽兰般的少女声音:“韩先生。”
青年转头,寻声望去。一橙衣少女款款走来,秀丽的长发随风扬起,在柔和的月光下,曼妙的身姿、美妙的倩容渐渐明显,皮肤洁白,冰清玉洁。少女微微欠身。青年扯了扯嘴角,作揖:“柳姑娘。亥时将至,姑娘也出来赏月?”
少女扬起嘴角,露出一弯俏皮的酒窝。
淡淡的月光,静静的泄在这一弯河水上,照亮了不息的潺潺流水。月光轻轻抚摸着大地上的一切事物,使万物生灵都进入了梦香。
“你,是何时到楚营的?”
“我先是投在项梁麾下,后因其轻敌,在定陶一战中败死后,归属项羽将军帐下。”顿了顿,似勾起了心中往事,一声惋叹:“说来,项梁将军的死也可惜。那日,他若把我的话听进个一字半句,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那日,项梁从项府出来,翻身上马,虽已过不惑之年,但这一身戎装,却显得精神抖擞。其后,数名骑士坐于骠悍的战马上,皆一身戎装,静候在府门外,另有数名持戟护卫立于鞍前马后,个个散发着身经百战的豪气。
“紧急军情!将军!”一着楚军战袍的青年士兵穿越人群,一路奔来,至项梁马前驻足。
持戟士卒连忙上前,用手中的长戟指着他,厉声呵斥:“别动。”
项梁命退士卒,上下打量眼前之人。“看你装束,是士卒吧。一个士卒有何紧急军情?”轻视地一笑,好言劝其让开。
“将军,在下韩信,”青年抱拳,“对章邯现在的部署有怀疑,如果不实,请将军治罪。”
项梁微微一笑,虽心中不屑,但仍准其说下去。
“将军,此为定陶城,此为函谷关。”青年边说边手舞足蹈演示起来,“章邯率队打败周文大军,继续往南。若他不前进,应会回荥阳,那里粮草充沛;若他前进,一定会直插定陶,然其现在既不后退亦不前进,把大军安插在平原之上,是何用意?这仗他想怎么打?将军可曾想过?”
项梁笑容满面,眼角皱出明显的鱼尾纹。“你对地形倒是蛮熟悉的啊,继续说。”
青年见项梁对自己的疑问起了兴趣,便更是言辞凿凿:“韩信认为,他这是虚张声势,最终的目的是想分两路人马包围定陶。”最后默默地说了声:“我要是他,我也这么打。”
马下之人说得起劲,而马上之人全当是在看小丑演戏,一点没把青年的话放在心上。项梁御马上前到青年身侧,马鼻子喘着热气,惹得青年脖子直发痒。“好好当你的兵吧,别胡思乱想。”说罢,又命士兵给他十个赏钱,便御马而前。
青年仍不死心,高声呐喊:“将军,你想过没有啊?”身侧数马奔腾而过。
“给。”十个铜板应声如雨点般撒落他脚边。
“将军!”
“别喊了。”一马鞭抽在青年厚厚的铠甲上。
人马远离,青年喃喃自语:“你要没想过,会死的很惨。”
“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少女不由感叹。
“在下无非是多长了个心眼,想得比别人深一分罢了。”停一停,再道:“我托你的事……”
少女扬起嘴角:“我去打听过了,钟离将军这几日正好在军中,我已请人打点,你明日便可见他。”
“多谢。”青年曲身,向少女深深作了一揖。
秦宫内,秦三世子婴一人在房内,扶剑而泣。深知秦国气数已尽,再打只会死更多人的他,不想再打下去了。另一边,项羽进军的步伐由于多了招降的秦军,变得缓慢。
依依离开伤兵营后,并没有回到龙且帐下,而是去了厨房做事。章邯投降项羽的二十万秦军,在楚军的欺侮下,反声四起。每日口粮的减少,更令秦军怨声载道。这种声音像瘟疫一样扩散开去。
辰时时分,炊烟袅袅,另一批饭食即将出炉。主厨出去解手,留依依一人看着炉火。几名秦兵因不满自己的口粮,如饿狼般猛扑过来,向楚军抢饭吃。依依见状急忙阻止,却被那丧心病狂之徒狠狠推开。依依脚底没站稳,一头撞在木桩上。
这一猛撞,把魂都撞出来了。
依依感到四肢乏力,头疼得厉害,趁着自己最后一点神智,她疾声叫唤,许多人闻声而来。场面一度混乱。大家一拥而上,将那几个肇事者擒住。依依倒在一旁,鲜血染红了圈圈年轮。依依的呼喊声越来越轻,渐渐淹没在了众人的叫喊声里。
龙且闻讯赶来。几个肇事者已被五花大绑,跪于人群中间,众人见龙将军来,纷纷避退散开。龙且怒视着这些已被制服的野兽,红色的双瞳里似要喷出火焰。
“有人受伤了!”
随着人群的四散,龙且这才看见一旁躺在血泊中的柳依依。此时的她,已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龙且上前,见依依已无神志,一把将她抱起。
这时,司马欣也匆忙赶来。龙且对他怒目而视,抱着依依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一路,鲜红的血液直淌,地上血滴的间距越来越大。
一盆盆被血液染红的水从帐中被送出来,让人看着揪心。子衿给依依喂止血的汤药,可喂到一半,就再也喂不进去了。眼看着汤药从嘴角滑落,子衿急得要哭出来。军医为她把脉后也说,依依的脉象越来越微弱,随时有断气的可能。龙且立在床边看着沉睡的依依面色渐渐惨淡下去,双眉紧锁,两拳紧握,青筋暴起。
有士兵来报:司马欣携肇事之人在龙且帐前恭候多时。
龙且脱口而出“不见”,但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还是回了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