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这当真是一个玉人,眉眼如画,可以说是美得出水,但可惜气质清冷,生人勿近。
“公子安好。”她走到近处行了一礼,朱唇轻启。
吴澈注意到她行李时露出的白皙小臂上的条状红印,看来这儿并不是良善之地;旋即又想到这巫山城就在白莲教山脚下,城中第一青楼,或许本就是白莲教的产业,怎么可能良善?他在心里不由自嘲笑了笑。
“你就是香芸?”吴澈依旧确认了下身份。
“正是奴家。”正在倒茶的香芸点头回应。
与这样一个美丽异常的女人相隔不过一尺,又闻见她身上的香味,吴澈感觉有些尴尬。他不由得紧紧盯着桌上自己的刀,脑中不断想着任务的事,想着昨日的腥风血雨,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我听徐妈妈说香芸姑娘你以前是这红杏楼的三大头牌之一,如今看来,确实不虚。姑娘不但人美,声音也很好听……”吴澈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这不是标准的直男式发言吗?人家从头牌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局面,还去提以前的事,况且这青楼头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是不知道她在不在意。
“公子谬赞了。”香芸坐着低眉回应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果然,看她这不咸不淡的回应,我果然是说错话了。吴澈心想。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气氛渐渐尴尬。
说实话,吴澈跟一般女人都找不到什么话题,更何况跟这个性子清冷的女人。但这时候夜幕才刚刚降临不久,他要做的就是拖时间,拖到夜深人静最好。
这也让他不由好奇,那刘公子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是因为容貌?还是说就好这一口?哦,对了。看那刘公子虽然穿着寒酸,但气质风采却是不俗,想必也是个文化人。南北朝时期的文化人尤其爱好音律,莫不是因为这香芸姑娘的音律天赋吧?
“听说姑娘尤擅音律,歌喉也是一绝,请姑娘为在下唱上一曲怎么样?”为缓解气氛,吴澈主动开口。
“还请公子指教。”说完,她便走向房内横琴,跪坐在地准备弹奏。
这女人的性子……吴澈胡思乱想——莫不是在床上也是这样吧?
吴澈没想到的是,这香芸不但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更是时有伤人的举动,所以才从头牌沦落成普通妓女。
随着琴音飘荡,歌喉展开,吴澈一曲一曲听着。虽然这南北朝时期的音乐对他来说很是新奇,他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听过古韵的现代人,但听多了,便没了最初的兴致了。
这古代音乐,由于乐器所限,调子比较简单,说实话,在乐曲上比不上复杂多样的现代音乐。不过这香芸姑娘的歌喉却是不错,虽然技巧上比不上现代的专业女歌手,但胜在音色不俗,特别是配合古乐,更是凸显她嗓音的动听。
可是曲子不能一直弹,歌也不可能一直唱,为了拖延时间,吴澈也磕磕绊绊地讲起了故事。
考虑到这个时代佛道之风盛行,在吴澈的记忆中,只有吴老爷子的西游记最适合,记忆也深刻,还能讲得出来。
时至夜深人静,也才讲到孙悟空大闹天宫后被如来压于五指山下。当讲到这里时,香芸本来明亮的目光也黯淡了下去。
吴澈看了眼桌上的刀,伸手准备拔出。
“结束了吗?”香芸突然开口。
“什么?”吴澈停下动作。
“故事结束了吗?”
“还没有。”
“哦。”她看了看吴澈悬在半空的手,“时间到了,是吗?公子要杀我了。”
吴澈心中一惊,看了眼自己还没触碰到刀柄的手,眼神微眯:“你怎么知道?”
“公子特意换了衣服,也换了佩刀,但今天不是别的日子。要是公子是这红杏楼的常客,就会发现今天的客人少了许多,那些城中贵人富户今天都不来寻欢了。他们怕,他们怕公子这样的人,山上的人。每三年的这一天,城中都会有几十场血案,其中多数都死得不明不白,凶手也毫无痕迹。”
“原来如此。但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山上的人,而且是来杀你的?”
“不瞒公子说,我从小在山上长大,知道你们。到今天这一天的时候,你们的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公子正好符合,而且公子的行为、眼神都出卖了你。公子你年纪不大,却独身带刀来青楼,来了青楼却不做那事,很是奇怪。另外从奴家进门到现在,公子看了桌上的佩刀不下十次,看了奴家的脖子不下五次;是刀好看还是奴家的脖子好看?恐怕都不是。而且加上奴家自己的身世,自然不难猜出。”
“哦?香芸姑娘是山上的人?”
“以前是。”
“香芸姑娘,你观察入微,也很聪明,我佩服你,也受教了。”说完,吴澈迅速起身抓起桌上的佩刀,准备拼上一把。
按理来说,自己的任务已然失败,这女人已经发现自己要杀她,自己再快,只要她叫出声来,必然会惊动楼中的人。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拼上一把了,实在不成,自己就只能逃命去了。
“公子停手,奴家甘愿赴死!”香芸见吴澈动作,边躲避边急急出声。
吴澈奇怪地停下动作,她继续道:“奴家知道上面对公子这次任务的要求,不仅要将人头带回,而且需要不被任何人发现。现在奴家甘愿赴死,只要公子答应奴家一件事,此时就可以将奴家的人头摘走。”
“你威胁我?”吴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不是威胁。奴家怎敢威胁公子?奴家有一小妹还在山上,近日奴家才通过刘公子打探到她在断魂崖下的无生池旁。那里是山上罪人受罚的地方,小妹生活在那里,奴家心痛如绞,不知道她会受到怎样对待,遭受怎样的委屈……”说到这里,香芸眼中涌出两行清泪。
“奴家只求公子去那里看看她的情况,尽公子所能护她周全就可以了。公子,求你了!”香芸一双泪眼看向吴澈,绝美的容颜上也满是泪水。
“只要公子答应,奴家的头颅公子立时可以取走……”她继续道。
只要是个人就不喜欢被人威胁,但这香芸姑娘的条件确实令人心动。任务失败,说是逃命,但哪有命可逃呢?他知道白莲教势力极大,武功上更是不凡,恐怕自己还没逃出巫山县,就会殒命。
香芸见吴澈不言,又道:“奴家还有一点薄财,要是公子需要,也可以取走,就藏在……”
“香芸姑娘,你我萍水相逢,你就不怕我嘴上答应却不做事?毕竟你已经死了,不是吗?”吴澈打断道。
“那就只怪奴家姐妹命不好了。而且奴家也相信,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因为那样的人讲不出刚才的故事——一个关于反抗的故事。孙悟空还会再出来的,是吗?他还会再闹上天宫,反抗强权的,是吗?我知道的,从你说故事还没结束的时候我就知道。”
吴澈不置可否,他既不想骗她,也不想告诉她孙悟空最终的命运。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谢谢公子,奴家谢谢公子。”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跪行到吴澈身前准备磕头。
吴澈急忙上前止住:“姑娘不必这样。我们算是互相帮助,我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不,公子……不这样我心里难安的。奴家不求别的,只求公子对小妹多多上心……”她眼神坚定,异常执拗地弯腰下身。
吴澈无奈。三声过后,香芸起身:“还请公子告诉小妹我在外面平安无事,让她不要担心。”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公子,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