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和阿Q来到新野的第二天,便有探马来报,曹操亲率五十万大军南下,兵锋所指,意欲直下荆州,先锋大将夏侯惇的五万精锐已经迫近樊城,新野危在旦夕。听到消息,刘备帐下的幕僚各个大惊失色,不知该如何应对,有的甚至向刘备建议趁着曹操大军尚未到达,赶紧放弃新野,退守荆州,与刘表合兵一处,共拒曹操。刘备不以为然,他充满期待的把目光转向了诸葛亮。天下奇才精彩的表演开始了,诸葛亮胸有成竹、意气风发,一气呵成的向刘备献上了火烧博望,白河用水的退敌之策,众将半信半疑,阿Q却听的如痴如醉,这是他偶像的初次用兵,真是酣畅淋漓,就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武戏。他又找到了以前读书时那种纸上谈兵的快感,全然没有意识到一场血淋淋的战争就在前方等着他。当夜,阿Q来到诸葛亮的住所,想要向他表达自己对初用兵的钦佩与赞叹,没想到却被诸葛亮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所有这些你早就知道,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诸葛亮淡定的说道。
“就算事先知道,但是能够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先生排兵布阵,行云流水的调动军队抵抗曹军也是快事一件,先生真是天下奇才……”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诸葛亮却打断了他。
“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受苦受累的还是老百姓,你我安能坐视百姓流离失所而自伐其功。”
阿Q惭愧了,他和诸葛亮的人格高下立判。相比于诸葛亮高风亮节和高瞻远瞩,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的滑稽,尽管他知道三国的一切,但比起诸葛亮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未卜先知的智慧,他这点从冰冷的史书上得到的所谓历史常识就像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而他也只能跟随在诸葛亮身后,成为他的影子。
几天后,当曹、刘两军激战时,目睹了完好的城郭变成残垣断壁,无数士兵像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倒下时,阿Q才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他彻底放下了历史这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包袱,开始保持沉默,除非诸葛亮问他,他不再主动说任何一句话。一连好几天,他都在想自己这些年来是多么的荒谬可笑。与此同时,由于曹军退却,刘备赢得了暂时的喘息之机。
就在曹操退军的当晚,阿Q独自一人无聊的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散步,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诸葛亮的房前,他本想转身就走,却看到了诸葛亮正在兴致勃勃的独酌。奇怪,三个多月了,他从没见过诸葛亮喝酒,像诸葛亮这样的堂堂君子自然不是贪杯好色之徒,但为什么今晚他却喝起酒来了?
“先生进来共饮一杯如何?”诸葛亮看到了阿Q,招呼他进屋。
“我喝不惯白酒。”
“那也不妨坐下来一叙。”
“我从未见过先生喝酒,为什么今天突然来了兴致呢?”
诸葛亮哈哈大笑道:“我军大胜,曹军大败,岂不可喜可贺!”
“可是前几天你还说不该自伐其功的,为什么今天却变卦了?”
阿Q用同样的语气反问道。
“说的好,为先生的心细如发饮上一杯。”
诸葛亮兴趣正浓,他给阿Q斟满了一杯酒,正要同他一起开怀畅饮。可就在这时,却从荆州刺史府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荆州牧刘表病危,急欲见刘备最后一面。诸葛亮马上意识到这是刘表要向刘备托付后事。由于事出突然,来不及做任何准备,诸葛亮便让赵云带上三百铁骑护驾,并陪同刘备一起前往,阿Q这个参军自然也一同跟了去。等他们到达时,刘表已经昏迷不醒。刘备伏在床前不断轻声的呼唤着皇兄,诸葛亮神情凝重的站在身后。过了一会儿,刘表睁开眼睛看到了刘备,他用尽全力握着刘备的手,准备向他交代遗言。突然,刘表像是看到了什么,伸出双手大声呼喊着:“陛下,陛下,臣无能,致使陛下落入曹贼之手,饱受欺凌。陛下,臣无能啊……”歇斯底里的呐喊耗尽了刘表最后的一丝气力,他又昏死了过去。众人都以为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顿时哭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刘表去世,荆州进入了短暂而混乱的无主阶段。
此时,荆州的军政大权完全旁落在了刘表后妻蔡氏的族兄蔡瑁手上,蔡瑁虽然名为荆州上将军,实际却胆小无谋,早就想投降曹操。现在刘表已死,他大权独揽,拥立同样胆小怕事的刘表次子刘琮为荆州刺史,为投降做好了准备。诸葛亮敏锐的觉察到荆州局势的变化,连夜与赵云护送刘备回到新野,做好了再次抵抗曹军的准备。一路奔波的刘备惊魂未定,遂将一切事务全都交给诸葛亮打理,自己回将军府休息去了。
看着刘备那狼狈不堪的身影,阿Q不禁觉得好笑,堂堂皇叔竟然如此胆怯,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倒是勇敢异常,这种反差有哪个史官敢写,难怪历史不可信,原来都是在为大人物护短。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同样的一件事就会以讹传讹演变出多个版本。所谓“一编青史太沉沉,上下千秋笑转轮,”真的是可笑之极。从此,他对与史书记载不符的事件都留了个心眼。
第二天清晨阿Q早早的起来,无意中又路过了诸葛亮门前,看到他正在伏案查看地图,不禁为他的鞠躬尽瘁感到一丝心疼,尽管这个词的出现还要再过几十年。但是,怯懦的老板顶着皇叔的头衔就可以把一切工作都推给下属,员工却任劳任怨,看来从古到今这世道就没变过。阿Q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突然,一条绝好的计策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阿Q兴奋的冲到诸葛亮面前说道:“我有一条妙计,可解燃眉之急,你愿意采纳吗?”
“哦?你且说来。”
“刘表刚死,现在荆州内部天翻地覆,蔡瑁虽然执掌大权,但只是个没有头脑的武夫,缺乏谋略,而曹操又大军压境,此时如果你能说服刘备星夜起兵,抢在曹操之前攻取荆州,那么我们就能以荆襄九郡为根据地来抵抗曹操了!”
为什么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就是因为在职场中见证了太多的落井下石和翻脸不认人,这让他的心麻木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人,所有的人似乎都在针对他,算计他,因此他在内心深处仇恨所有人,仇恨整个社会。这段时间以来的彷徨与压抑,加上眼前十万火急的战局,让阿Q长期以来积压的怒火有了宣泄的出口。尽管他知道荆州最后还是落入了曹操手里,但他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并非不认输,而纯粹是一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发泄,他迫切希望偶像能够同意他的方案。这回他是真的不怕逆天改命,不怕改变历史了!
“放肆!刘表乃汉室宗亲,是先帝亲封的荆州牧,我们客居他人之土,岂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你狂悖如此,难道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此事休要再提!”
骂他的人不是诸葛亮,而是刘备!真是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看来古今中外的老板都一个德性,喜欢听墙根,搞突然袭击。
“曹军已是金戈铁马声声在耳,如果我们不先下手,等到曹操缓过神来,荆州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为了立威他肯定会大肆屠杀城中百姓,难道将军要坐看荆州尸骨成堆、血流成河吗?”阿Q据理力争。
“主公息怒,此人愚昧无知、信口开河,切勿以他言为意。”诸葛亮见势连忙出来劝解,并让阿Q退下。
“就眼下之局势,军师有何妙策?”刘备的怒气稍稍缓解了一些,他询问诸葛亮。
“请容在下三思,主公先回去休息,亮明日答复主公。”
刘备走后,诸葛亮叫来阿Q,严肃的看着他。
“你为何要如此冲动?”
“我冲动吗?难道现在还有比暂居荆州再做长远打算更稳妥的方案吗?我们可以按照历史的剧本继续演下去,退军江夏与刘琦合兵,但是新野、江夏都是弹丸之地,远没有荆州的回旋余地大,就算是开战,我们也要争取最小伤亡,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不知不觉中,他已违背了之前的约定,“泄露了天机”。他意识到自己越界了,退军江夏的策略早已在诸葛亮的意料之中,不该由他这样一个看客多言,他只不过是在卖弄自己的小聪明,而且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在刘备和诸葛亮面前班门弄斧。他显得非常内疚,但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言,他希望诸葛亮可以原谅他的喧宾夺主。
“主公向来以仁义为本……”
诸葛亮这句老生常谈的辩解在阿Q的眼里简直迂腐透顶,刚刚产生的一点内疚感被冲淡了。
“扯淡!在生死存亡面前仁义道德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得用将士的血和命去拼。仁义?他说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你,可是自己却躲在暗处听墙根,你见过这样偷偷摸摸的仁义君子吗?他这明摆着是在防你,试探你,不相信你,懂了吗!”
阿Q把他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诸葛亮身上,但诸葛亮并没有生气,反而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
“荆州、江夏孰优孰劣我岂不知,然着眼于长远,我方军力远不敌曹军,如若强行占据荆州,刘表旧部定会心有不服,不肯为我用命,他们定会连为一气反对我们。最后难免粮尽而退,且要死伤大批军士。与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不如主动放弃新野、荆州,现在就退守江夏。江夏毗邻江东,我们只有与孙权联手,借助江东十万精兵对抗曹操,方有胜算。”
诸葛亮一番鞭辟入理的分析让阿Q冷静了下来,虽然他们都知道最后还是要退守江夏,但在眼界的高度和全对局的考量上,诸葛亮都远胜于他。一阵羞愧与自责之后,他向诸葛亮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回到住处后,阿Q又静坐了很久,又开始反思这些天的言行。他岂止是在反思他的言行,简直就是在回顾他的前半生。穿越到三国的一大好处就是让他能静下心来面壁思过。他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古代人了,他所熟知的历史不再是摆龙门阵的谈资,而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的鲜活元素。既然要生活,就要和人相处,就要处理好人际关系,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擅长的。他原本以为只要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平行宇宙,就能找到适合他性格的人际关系,但是他错了,人际关系不是选择题,而是做文章,任何一个细节都需要仔细推敲。看来“未卜先知”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他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该如何在这犬牙交错的形势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第二天早上大殿议事时,诸葛亮建议刘备放弃新野,移军江夏,与刘琦合兵一处再做它图,刘备马上采纳了,并立刻下令让诸葛亮部署撤退事宜。阿Q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不但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还把诸葛亮的一应物品整装打包,当诸葛亮巡营回来时,房间里已是空空如也。诸葛亮笑着说:“你为何如此急切,万一今夜不走呢?”
“今夜一定会走,早上议事时我看他(刘备)已经急不可待了。”
“我们身为臣下,理应对主公执君臣之礼,切不可再这样轻慢。我知道你来自未来,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但既已身居帐下,凡事便要约束自身,孔夫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切记。”诸葛亮告诫他,阿Q不屑一顾的回敬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