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朱紫云似乎有些神不守舍。这天,对太太说了声襄县商号出了点儿事,便骑马去了襄县县城。朱家有家规,内人不得干预生意之事。襄县商号又归朱紫云管理,因此其妻就不再多问。
临沣寨距襄县不远,不消两个时辰朱紫云便策马来到襄县城外的沙河渡口。付给船家两文钱,朱紫云牵马上了渡船,片刻就抵达对岸。自西城门进去,宽敞街道旁有家栖凤楼。见朱紫云来了,早有伙计笑嘻嘻地上前接了马缰,把马牵进后院。
朱紫云从正门进去,一老妪迎上便是一阵嗔怪:“朱爷,您这是去哪儿了?半个月不见人影,小凤她可是一直念叨您呢。盼您盼不来,小凤一天到晚只是啼哭。”
朱紫云忽觉一阵心酸,随后冷冷说道:“这些天他来过没有?”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即便他来,老娘我也不让他进门,小凤更不会见他。”老妪说道。
朱紫云冷笑一声,径直上了二楼。老妪在楼下大声叫道:“凤儿,朱爷来了。”
这老妪是栖凤楼的鸨母,小凤是她从江南买来的“养女”。
南方女子本就清婉,小凤在鸨母调教下,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令朱紫云神不守舍,魂牵梦萦。小凤见朱紫云倾心自己,更是百般温存。朱紫云本就英俊倜傥,巧舌如簧,又出手阔绰,久而久之小凤便心无旁骛了。朱紫云也有心为小凤赎身,娶回家做小。一日黄昏,朱紫云怀揣忐忑之心,把大哥朱紫贵叫到寨墙上,边走边聊,鼓足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朱紫贵听罢大发雷霆,把朱紫云训得灰头土脸。
小凤知朱紫云来了,一脸喜气地站在门口迎接。见朱紫云愁眉不展,却不理会,只将娇小的身子钻入朱紫云怀里。
一番云雨后,朱紫云问:“我这次去外地走得急,在外面一直对你放心不下。这些日子他来过没有?”
小凤道:“没有。上次他来,也没怎样。别看那人五大三粗的,其实他人倒不坏。我不愿意,他只是坐会儿就走了。”
朱紫云推开小凤,道:“他人不坏,那是我坏了?”
“不是呀!”小凤嗔怪道,“看你吧,就不让人家说话。他是想赎了我,带我去山里。打死我,我都不跟他走,我心里只有你,不信你问妈妈。自打你说要赎我出去,我没让一个人碰过我。妈妈也指望从你那儿得大笔银子哩。再说,妈妈还是疼我的,巴不得我有个好归宿。”说话间,小凤已是泪流满面。
朱紫云冷冷地问:“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小凤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姓王,住在山里。上次他来栖凤楼吃了酒,就径直去找妈妈,说是要赎我出去。我不同意,妈妈自然也就没给他好脸色,还数落了他几句,说他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那人也不生气,咬咬牙,带着两个随从走了。”
“我听说,那人来过不止一次。”朱紫云将信将疑地说。
“是来过几次,一直纠缠妈妈,让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后来妈妈说去报官,他才没有再来。”小凤道。
朱紫云隐隐感觉到事态有些严重。多年后,朱紫云才知道此人乃紫云山匪首。不知打何时起,襄县紫云山里藏匿了一帮土匪,人数不多,十几人而已。这帮土匪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偶尔下山劫些财物。有人报官,知县便会派遣捕快上山围剿。紫云山横亘在襄县与郏县之间,襄县的捕快来了,这帮土匪去郏县境;郏县的捕快来了,这帮土匪去襄县境。提起此事,两县知县无不摇头叹息,为此屡屡被州府斥责。
远远传来几声鸡鸣,黎明前的夜晚显得静谧异常。
小凤陪朱紫云走出栖凤楼,目送他离开。鸨母站在走廊深处默默望着两人,她的眼里闪露出异样的光。
黎明时的渡口薄雾低沉。船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时隐时现于薄雾中。见朱紫云牵马上船,船夫一声号子,便撑篙离了河岸。
过了河,朱紫云的枣红马走得慵懒疲沓。紫云山下的羊肠小道湿漉漉伸向迷雾的深处。
忽然间枣红马长嘶一声,随即停下。朱紫云愕然一惊。定神看时,见马前站立两人。片刻,朱紫云怯生生问道:“兄弟有何贵干?”
两人不吱声,默默地站在那里。忽听道旁树林里传来一声沉闷的问话:“兄弟可是临沣寨的朱掌柜?”
朱紫云疑惑地说:“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那人道:“日后你自会知晓。栖凤楼的小凤是个好姑娘,她吃的苦、受的罪已经够多了。你若真心待她,就尽早为她赎身。你若只是玩玩,以后就不要再去了。你若执意不听劝告,他日恐怕会有得罪。今日有言于此,请朱掌柜三思。”
说罢,树林中便没了声息。朱紫云扭过头,发现枣红马前面的两个人也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