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河南有“九州心腹，十省通衢”之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世代耕作的河南人民一直饱受战乱之痛。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在武昌爆发。武昌起义胜利后，起义军成立了湖北军政府。随后，在短短两个月内，湖南、广东等十五个省纷纷宣布独立，脱离清廷的统治。在全国性革命风暴的猛烈冲击下，1912年2月12日，清朝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爱新觉罗·溥仪，颁布退位诏书，清王朝轰然坍塌。
1912年元旦，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中华民国诞生。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举国上下，无不欢呼。
2
1912年元旦后的一天清晨，一轮红日刚刚升起。崖苦垛村的男女老幼聚集在祠堂前，男人站在左侧，女人和孩子站在右侧。人人都穿着新衣，个个都面带笑容，他们在用一种最庄严、最神圣的仪式迎接新纪元的到来。
崖苦垛村地处豫西南南召县境内，北倚宝天曼山，东西两侧均被连绵大山环绕，是一个前宽后窄的半封闭式的村子。整个村落散布于沟峪、壕坡和湾塘之中，村民们称这儿的地理环境是：“九岭十八岔，地在空中挂；住户星散居，方寻七八家。”全村有一百来户人家，五百多口人，百分之九十为安姓，余者均为外来杂姓。崖苦垛村的行政建制依然沿用前代之名，村长为村正，又是族长，下设掌籍、掌柜各一人。掌籍负责村民登记，掌柜负责向村民摊派收取用于祭祀祖庙及村内公用开支的款项，并负责纳粮征税。与其他村均由地主、富人为村正不同，崖苦垛村的村正是族众经过排列辈分，公推而定的。现任村正安世昌年高德劭，在族人眼中他是一位富有正义感的村夫子（教书先生），因此备受村民拥戴。
安世昌生于书香门第，慈父为师，幼学严教，才学满腹，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父师教诲，历经世事，使他懂得了政教得失，时世兴衰。少年时，他心中燃烧着扫除腐败的希望之火，充满了济世的热情，指斥权奸，力持正论。但在耳闻目睹了清王朝的腐败无能、苟安享乐，各级衙门官宦搜刮民脂民膏、奢侈糜烂的现状之后，深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多次婉拒朝廷征辟，不肯丧志辱节。他甘心将满腹才华浇灌在故乡这块净土上，培育出既自律严己又敢于反对污浊的人。为此，他舍弃锦衣玉食，躬耕田园从教，甘愿衣如悬鹑，并日而食。在崖苦垛村村民的心中，族长安世昌就是一面引领着他们走向光明的旗帜。
祠堂前站着四个男人：族长安世昌、革命党人安豫侠、掌籍安继昌和掌柜安永昌，他们的左前方摆放着一张小木桌，上面放着一把大剪刀。他们的正前方用树棒架起了一个高三尺、宽三尺、长六尺的垛台。这场极为新颖的“送葬”，在掌籍安继昌的引领下拉开了帷幕。
“请族长安老先生倡言国事，阐明治国之道！”今天，安继昌的嗓音格外洪亮。
鹤发银须、精神矍铄的安世昌身着青布长袍站立中央，朗声道：“乡亲们！当下清朝灭，民国兴，乃是天意。吾夜观乾象，昼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如今政治腐败，民心尽失，大清王朝，寿数已尽。武昌起义胜利后，孙大总统为加强内治，即下与民更始的剪辫之令，永远抛弃这个象征屈辱奴役的身外之物。自清军入关，清王朝便强迫汉人剃头留辫，皇帝下谕旨一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不少人因反抗而丧命。现如今，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今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在祠堂前拜祭祖先，燃放爆竹，剪掉头上这条象征耻辱、象征奴隶的辫子！”
安老先生铿锵有力的话语，点燃了众族人胸中的怒火，几百号人同时握紧拳头，发出了反对封建统治制度的怒吼。
站在女人队伍最前面的安豫侠的母亲和妹妹安翠霞，与站在男人队伍最前面的进步青年安天祥一起高呼：
“安老先生讲得好！我们就是要剪掉头上的‘驴尾巴’！”
“我们永远不做清王朝的奴隶！”
“中国永不留存帝制！”
“让清王朝见鬼去吧！”
群情激奋，高呼声此起彼伏。
安继昌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安豫侠，遂展笑颜，他抬手示意族人安静，而后说道：“现在请革命党人安豫侠讲话！”
安豫侠被族人讨伐帝制的愤慨之情所感染，为族人之觉醒、奋起反抗之勇气所震撼，他面对族人情不自禁地说道：“谢谢！谢谢各位父老乡亲！”
安豫侠扭头望着身旁的族长安世昌，说道：“是啊！我的前辈、恩师安老先生讲得对呀，清王朝寿终正寝，土崩瓦解乃是天意。自古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从古无不灭的帝家。如今，二百七十六年的清室江山，一股脑儿夺还；二千一百多年的皇帝制度，一股脑儿扫清。这一民国肇兴、震古烁今的巨变，实为四万万华夏同胞之幸事。我之所以决意追随孙中山先生，加入革命党，成为一名革命党人，正是信奉孙中山先生所倡导的：推翻清室，永除帝制，走民主共和之路，建立一个天下为公的社会。
“现在我要告诉乡亲们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昨日，起义军在解放了南召县城后，又攻破了内乡县城，知县邱铭勋被当场活捉，署内男女纷纷出逃，钱粮尽数收缴，延续了两千余年的内乡县封建政权终于走到了尽头，人们无不拍手称快，共呼孙大总统万岁！
“有道是：帝运告终清祚覆，中华一统共和成！”
“送葬开始！”掌籍安继昌一声号令，祠堂前瞬间响起了震耳的鞭炮声。掌柜安永昌随即点燃了垛台，腾空的火焰驱走了寒冬的风霜，映红了山，映红了地，也映红了崖苦垛村族众的脸庞。男人们井然有序地跟在族长安世昌的身后，走向木桌，拿起铁剪，用力剪掉那象征奴隶的辫子，然后抛入熊熊燃烧的垛台中，几千年的专制，几百年的耻辱，转瞬间化为灰烬。
3
月色朦胧，寒风袭骨。山脊上三个模糊的人影正朝着内乡县东岭沟村的方向奔去。
“鹿大哥，我哥为啥派我们去东岭沟村？”安翠霞瞪大眼睛，望着鹿觉民不解地问道。
鹿觉民微笑着看了一眼身旁这位活泼可爱的妹妹，向后指了指道：“你去问他。”
安天祥之所以一直走在后面，就是怕好问的安翠霞给他出难题，弄得他下不来台，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鹿觉民有意将皮球踢给他，没有一点准备的安天祥顿感狼狈，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好在黑夜里其他两人没有发现他的窘态。
父母因病早亡，安天祥从小与爷爷安世昌相依为命。受爷爷的影响，安天祥也是一位思想进步的青年，一身浩然正气。如今他已二十八岁，身体健壮，憨厚朴实。
“嗨！想什么呢？就这么个简单的问题至于想这么久吗？一个大男人总是磨磨叽叽的，再不说我可跟你急了。”安翠霞假装恼怒地说道。
安天祥急忙说道：“翠霞妹子，急脾气又上来了不是？我这不正要说嘛，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小心伤了内气。”
“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你再不说……”安翠霞故作嗔怪。
“你要是再不说，后果可就要自负啦。”鹿觉民笑着调侃道。
三个人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安大哥为什么要派咱们三个去东岭沟村？一是鹿大哥也是革命党人，他又是东岭沟村人，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便于开展工作；二是安大哥对我们绝对信任；三是东岭沟村地主恶霸皮敛金不甘心清王朝的覆灭，一直留着辫子，妄想恢复帝制，誓言反对共和，拥戴袁世凯，铲除革命党。据说已有五名革命党人被他抓了起来，生死不明。他还与土匪有勾结，南召、内乡两县的百姓深受其害，是咱们豫西的一大毒瘤，需尽快铲除掉。”
“哟！真没想到你这脑袋瓜子还挺灵光的，分析得头头是道，真是‘一跃丈八远——大有进步’啊。”安翠霞嘻嘻地笑了起来。
“看见了吗，这就是回答问题的好处。”鹿觉民逗趣道。
安天祥听了安翠霞的夸奖后，顿感神清气爽。
鹿觉民三人赶到东岭沟村时，晨曦尚未冲破黑暗，公鸡尚未打鸣，整个村庄一片寂静。
猎户鹿醒民因晚间多喝了几杯，早早就钻进了被窝，眨眼工夫便鼾声如雷。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鹿觉敏被惊醒后快速穿好衣服，尔后抄起猎枪来到东屋，叫起了父亲鹿醒民。这一带常有土匪出没，打家劫舍的事时有发生。鹿醒民吩咐女儿在院内守候，他则从围墙上翻了出去，悄悄绕到大门外。
“不许动！都把手举起来，并转过身来！”
三个“不速之客”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厉喝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吓了一跳，只好举起手慢慢地转过身来。
“二叔，我是觉民啊。”
“啊！你是觉民？”鹿醒民扔掉猎枪，一把抱住侄儿鹿觉民高兴地说道，“几年不见，你还好吗？”“好！一切都好。”“走，进屋说去。”鹿醒民拾起地上的猎枪，正要唤女儿开门，只听吱的一声，大门已被打开。鹿觉敏热情地与鹿觉民打过招呼，将几个人让进屋内。
鹿觉民将安天祥、安翠霞向二叔父女俩作了介绍，随后几人便亲亲热热地拉起了家常。鹿醒民、鹿觉民叔侄二人笑谈着这几年的经历，相互间又有了新的认识。
鹿觉民看时机已经成熟，便压低嗓音说道：“二叔，其实这次来咱东岭沟村是奉了安老板（安豫侠）之命，有急事相商。自张镇芳任河南都督后，便大肆抓捕残害革命党人。张所派鹰犬、密探遍布全省，众多中州英豪慷慨就义。为悼念这些革命志士，有人写了这样一首歌谣：
月黑天阴鬼哭秋，拼将铁血铸中州。可怜爱国奇男子，多被凶残一网收。
枪弹轰身骈首亡，从容就义岂寻常。成仁取义今无愧，留得英明照梓桑。
“临来时，安老板挥毫泼墨，满怀悲愤地写道：
大局纷纭若逝波，男儿爱国竟如何？
同胞颠沛伊谁救，羞向人前说共和。
堂堂贵戚莅中州，亡国余威使人愁。
大陆依然崇专制，共和若讨水东流。
“虽然辛亥革命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是我们活着的革命党人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政治立场和奋斗目标，因此安老板指示我们：一定要想法营救出被地主恶霸皮敛金抓捕的五名革命党人，并借机震慑其嚣张气焰。二叔，皮敛金和东岭沟村现在是什么情况？”
鹿醒民五十岁开外，虽然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他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双目炯炯有神。在奸奴误国、民无宁日的乱世，他饱受磨难，却始终没有倒下。要一个平等自由、没有压迫的社会，要一个驱散乌云、蓝天永驻的寰宇，要一个守家立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暖之家，这就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然而，时势突变，家徒四壁，父母和贤惠的妻子先后离世，心中那股悲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鹿醒民在鞋底上磕掉烟袋锅中的烟灰，顺手将烟袋插进烟荷包中，而后说道：“咱们东岭沟村在这一带算是比较大的村子，全村现有1000多户人家，6000多口人，但土地都被大地主皮敛金所霸占。地主恶霸皮敛金在这一带早就是屎壳郎坐轮船——臭名远扬，他曾做过内乡县衙的捕快头，长着一副恶棍嘴脸，自拥武装，私设监狱，横行乡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因满脸麻坑，血债累累，故被百姓称之为‘麻恶煞’。为了获取巨额利润，他还种植大烟，全村一半多男劳力都被赶到那里去做工。剩下的一部分村民，有的被迫租种皮家的土地，有的靠做些小买卖过活。另外，还有几十户人家和我一样，靠打猎为生，勉强糊口度日。
“皮敛金吃了一辈子朝廷俸禄，是一个念念不忘帝制的顽固派，至今还留着辫子，活像条长尾巴狼，他还公开勾结土匪，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过几天，他要在家里办六十岁寿宴，帖子已经发出去了，这几天皮家大院上上下下都在忙活这件事。依我看，这倒是个解救人的好机会，只不过需要先摸清皮家大院的情况，然后才能动手。”说完，鹿醒民又叼起旱烟袋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
“二叔说得好，与我们安老板不谋而合。临行时，安老板交代：与皮敛金的斗争要隐蔽，不能公开；要智取，不能蛮干。我们还没有自己的武装队伍，还不能与其正面对抗。因此，安老板指示：一是要秘密营救被抓的革命党人；二是借皮敛金庆寿之机，揭露河南都督张镇芳及皮敛金的罪行；三是加大对鸦片种植基地的打击力度。
“接下来我看我们这样：我负责打探皮家大院的情况；天祥和二叔一起去鸦片种植基地摸一下情况；觉敏、翠霞重点了解一下村民的情况，以便有的放矢地秘发揭露张镇芳、皮敛金罪行的传单。”
残阳西下，寒风阵阵。鹿觉敏、安翠霞在天黑前就已回到家中，随后鹿觉民、鹿醒民、安天祥三人也相继赶回。吃着热腾腾的烩面和香喷喷的芝麻叶菜盒子，几人顿觉温心暖肠。
晚饭后，鹿醒民介绍了鸦片种植基地的情况。
皮敛金的鸦片种植基地隐藏在村西北后冈山内一片密林笼罩下的空地上，其地势并非险要，但要进入基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后冈山前有一狭小山口，因山口形似马蹄，故被称为马蹄口。只有穿过马蹄口才能进入鸦片种植基地，但这并非唯一通道，其实还有另外一条通往山中的小路，只有常年在山中打猎的老猎人知晓。鸦片种植基地占地百余亩，去年农历九月下种育苗，十月初移植，到今年春夏之交方能收割。皮敛金为攫取最大利润，还不惜血本请来师傅，将本村的部分农民培训成懂技术的割烟工人。后冈山内建有仓库，用来加工、存放烟土和大烟膏，大烟膏都装在带釉的瓷罐中，究竟有多少烟土和大烟膏，现在还不清楚。马蹄口和后冈山内常年有武装人员看守，防范严密，易守难攻。
“马蹄口和后冈山内现有多少武装人员看守？留在山内的割烟工有多少？”鹿觉民问道。
“仓库周围有10名武装人员看守，马蹄口那里设一哨卡，建有一间简陋的小木屋，设5个流动哨，他们的任务是防止外人进入和对割烟工搜身检查，严防将烟土偷带出山。15名武装人员全部配备长枪加砍刀，暂时没有发现割烟工留在山上。”安天祥回答得清楚利落。
鹿醒民盯着面容青稚的年轻人，脸上泛起了少有的微笑。鹿觉民提出问题的那一刻，唐醒民的心骤然收紧，究竟有多少武装人员看守他还当真没有留意，确切人数更说不上来，而眼前的年轻人机敏细致，真是后生可畏。
“现在还没有到割烟季节，村里的割烟工都在家休闲。”鹿醒民补充道。
之后鹿觉敏、安翠霞也将探查到的情况进行了汇报。
按照安老板的指示，鹿觉民化装成一位卖柴老汉，挑着一担柴来到一家小酒馆前叫卖：
房屋暖阁库房，庙宇寺观佛堂；
书箱书柜书案，学堂书斋花园；
饮食品茗待客，桌椅板凳床卧；
事事不可离木，家家屯木降福。
干柴点燃旺火，请君切莫错过。
一个黑瘦的小伙子从小酒馆对面的烟坊里走出来，他中等身材，头戴一顶棉帽，上穿青色大襟长棉袄，腰缠蓝色宽布带，布袋里斜插着一杆烟袋，烟袋杆上系着一个烟荷包，下穿敞腰连裆不开口的大棉裤，裤脚处扎着布绑腿，脚穿一双棉絮绽出的青布棉鞋。此人正是前来与鹿觉民接头的古天龙。
古天龙小的时候，其父因拒绝当割烟工而遭到皮敛金严刑拷打，并被重罚烟税。伤愈后，其父一怒之下杀了皮敛金的两个兵丁，铲毁烟苗，连夜携妻带子逃至洛阳。不久，凭借自己打工挣来的辛苦钱，开了一家土布店，他家布料物美价廉，一时间买卖兴隆。没想到小日子刚刚有点起色就来了祸事。就在两年前的一个黄昏，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三个手持钢刀的黑衣人，顷刻间父母惨死在恶魔的屠刀下。古天龙情急之下抄起一根木棍，对打中左肩被歹徒的钢刀划破，血流如注，性命危在旦夕。突然，两名歹徒口吐鲜血，惨叫着倒地身亡，另一个矮胖子也痛嚎着，乖乖地跪在了地上。古天龙定睛一看，两支带红缨的钢镖穿透了两名歹徒的脖颈，矮胖子的右腿骨被锋利的缨镖击碎。
古天龙意外躲过一劫，他木然地站在那里，呆望着发镖毙敌的救命恩人。
来者三十岁上下，浓眉大眼，高大威猛。身穿灰色长袍，头戴黑色礼帽，足蹬一双薄底靴，英俊潇洒，恰似行走江湖、锄强扶弱的大侠。来人并没有和古天龙打招呼，只是飞步来到矮胖子身后，抓住矮胖子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拽，这一拽非同小可，发根处瞬间渗出了鲜血。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矮胖子痛苦地哀叫着。
“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干这斩尽杀绝、伤天害理的事？”
“是……是皮爷派我们来的。”
“你说什么？”
矮胖子感到头皮都快要被撕掉了，鲜血顺着耳根流了下来，他立即改口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是内乡县东岭沟村皮敛金那个老混蛋派我们来的。他说十几年前本村姓古的村民杀了他的家丁，毁了他的烟苗，带着家人逃出了村子，他下了一道死命令：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说的全是实话，请您手下留情，让我这条狗命再多活几天吧！”
古天龙手持木棍怒喊着冲了过来，此时，矮胖子已被来人扭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
古天龙被安置在洛阳城外一处僻静的农家小院里养伤，对救命恩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感恩不尽，他视恩人为再生父母，时时都在想怎样报答恩人，哪怕为恩人去死也心甘情愿。而恩人也知他报仇心切，于是给他安排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装作哑巴，充当勤杂工，打进皮家大院，执行潜伏任务。
他的恩人就是日后斗地主、打土匪、抗军阀，在北伐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豫西镖王安豫侠。
古天龙一直在烟坊内观察卖柴老汉，当他仔细听过老汉的叫卖词后，便确定此人是安老板派来的。
古天龙叼着铜烟袋锅来到鹿觉民跟前，他看了看鹿觉民肩上挑着的柴，用手中的烟袋杆比画着，示意要买下这担柴。古天龙烟袋杆上系着的烟荷包引起了鹿觉民的注意，特别是烟荷包上绣的那只可爱的小老虎，而绣有小老虎的烟荷包正是此次接头的信物。
鹿觉民挑着柴紧跟着古天龙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而后他用最简洁的语言向古天龙交代了任务。
皮家大院位于东岭沟村的正中央，坐北朝南，四周高大的围墙全部用青砖条石砌成，厚重的朱漆木门上安着金黄色的虎头门钹，门额上悬着一块黑底木匾，其上“皮家大院”四个烫金大字赫然醒目。大门两侧，有两只高低相等、体型相异、精工雕刻的青石狮子，雌雄相望，颇有府衙之威势。
进得门内，但见高大的影壁墙拔地而起，墙面上雕刻着大大的“福寿”二字，两棵石榴树分居墙体两侧。影壁墙的后面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西侧建有青石假山、精巧花亭，东侧一排砖瓦平房内驻有护院的兵丁。在这个深宅大院内从南向北，共建有四幢二层高的小楼。第一幢小楼的一层装饰得华丽阔绰，主要用于宴请达官贵人，举行婚丧嫁娶、过节敬神等活动；二层为豪华大客厅，厅内窗明几净，墙壁上悬挂着画有龙虎怪兽、奇花异草的中堂画；条几上摆放着玉雕八仙、紫檀木雕福禄寿三星等摆设。室内门窗均选用上等木材，精工雕刻，图案繁多，千姿百态。小楼西侧有一跨院，院内是伙房，厨师和杂工们也居住在这里。伙房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内就是皮敛金私设的牢房。这个占地10余亩，浸透着劳动人民的血泪、吞噬着无数冤魂的皮家庭院，似一座森严的魔窟，使东岭沟村的百姓日夜不安。
鹿觉民肩挑干柴随着古天龙走进戒备森严的皮家大院，顺利地进行了实地侦察，探明了牢房周围的环境，又在古天龙的协助下装扮成送饭工混进牢房，借机向被押的5名革命党人传达了营救计划。
鹿觉民综合了这两天所探查到的情况后，决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借皮敛金庆贺六十大寿之机展开行动。
4
元宵节这一天，整个皮家大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宅院大门口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临时搭建的高大的庆寿门上插满了松枝，庆寿门的两侧垂挂着红布黑字的巨幅寿幛：
花甲初周茂如松柏 长庚朗曜庆溢桂兰
十几位衣着艳丽、情态喜人的妙龄少女身披彩带，笑容可掬地在寒风中列队迎宾。
一时间，军政要员、富商巨贾、恶霸杆匪纷纷前来，三教九流悉数登场，贺寿者络绎不绝。来客先送上贺礼，然后在签名簿上留下大名，此时会获得主人赠送的一条长长的假发辫。等来客凑足十人后，才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庭院内等候宴饮。
皮敛金身穿一件崭新的貂皮长袍，外罩一件寿字团花马褂，头戴红珠顶瓜皮帽，脚穿双梁麻绳纳底黑直贡呢棉靴，手上戴着一个晶光耀眼的大钻戒，在三房太太和三个儿子的陪伴下，神气活现地站在小楼前的石阶上拱手笑迎每一个贺寿者。此时的他，麻脸红润，摇头晃脑地甩动着瓜皮帽下那根细长花白的发辫，似在向全社会炫耀和示威。站在他身旁的那些前来捧场助阵的达官贵人，是黑恶势力的真正后台，是他的救命稻草和靠山。河南都督张镇芳的联络官、伏牛山巨匪章自贡的亲信以及内乡县知事滕亚南等人的到来，着实为这个坚决与共和相抗、梦想复辟帝制的地主恶霸撑直了腰杆，壮足了门面。
“时间到！”司仪用尖厉的嗓音高声喊道，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站在皮敛金身边的几位有头有脸的贵客经司仪介绍后，内乡县知事滕亚南摇头晃脑地发表了一篇简短的热情洋溢的祝词。
司仪宣布：“皮老爷此次做寿连续三天，酒筵百桌！”
院内一片哗然。
“敬请诸位大驾躬身，行礼贺寿！”
300多名祝寿者顺从地向皮敛金弯腰鞠躬三行礼，礼毕后方才入席进餐。
皮敛金一家人簇拥着贵客缓缓步入楼内。
此时，小楼底层已临时改做寿堂。寿堂正中悬挂着一幅一人多高的“寿”字，河南都督张镇芳赠送的寿匾，高高悬挂在“寿”字的正上方，上书：甲子重新。“寿”字两旁有一对点燃的巨型红烛，寿堂内香雾缭绕。左右两厢的墙壁上，挂满了当地各界名流题赠的寿联寿幛。墙壁下是一连串的茶几，当日收到的300余件贺礼陈列其上，多为金盾银鼎、玉石古玩。
寿堂内不时传出行酒令的声音：
劝君终日酩酊醉，
天上人间酒最尊。
非甘非苦味通神，
宴遍东岭十里香。
欢后笑，怒时瞋。
醒来不知有何因。
庭院内把盏唱和，助兴取乐，喧闹不断：
高高山上一头牛，两个犄角一个头，
四个蹄子分八瓣，尾巴长在腚后头。
三星照，
五魁首，
……
一挂大车俩马拉，车上坐着姐妹仨，
若问她们叫什么，翠花、杏花和桂花。
六六顺，
八匹马，
……
皮敛金此次做寿筹谋已久，可谓是一箭三雕：一是借高朋满座，大造声势；二是借达官贵人之威，巩固自己的势力；三是借机为自己的长子皮耽虎、次子皮牙虎贿买官职。河南都督张镇芳之所以派自己的联络官携寿匾赴寿宴，完全是建立在重金的基础之上。皮敛金看到了重金开路的效果，这次他又费尽心机，在一件国宝级“赝品”上打起了主意，决定买通张镇芳的联络官，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贿买官职打开方便之门。
酒到杯干，一通豪饮之后，皮敛金摇晃着肥胖的身躯站了起来，面对餐桌上的贵客温和地笑道：“今日，诸位大驾光临，小舍蓬荜生辉，皮某感激不尽，如有招待不周之处，敬望海涵。为表达皮某人的一点心意，略备薄礼，望乞笑纳。”
皮敛金一挥手，几位壮实的家丁便手托黑色金花漆盘列队而上，熟练地将漆盘内用黄缎子包裹着的金条，分别送至贵客手中。礼品相同，数量不一。不用说，张镇芳的联络官周先生理应为首。待贵客们一一谢过之后，只见皮敛金再次挥手，随即其长子皮耽虎、次子皮牙虎两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黄梨木大托盘走向其父，众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托盘，托盘上那个被黄缎覆盖着的精美木盒显得越发神秘。
皮敛金干咳几声，操起桌上的青龙瓷杯，咕咚咕咚，一连喝了几大口酽茶，待清过嗓子后，便转向周先生抱拳施礼，展颜笑道：“时任都督张镇芳张大人治豫有方，乃为当今之豪杰。早闻张大人嗜酒如命，自誉酒圣，在下为之钦佩。张大人虽不能与酒仙李白齐名，却可与西晋的王恺媲美。俗话说：好马配好鞍，佳具盛美酒。只可惜张大人虽家藏玉液琼浆，却无绝世酒具。今日，皮某将祖传宝贝敬献给张大人，烦劳周先生亲送都督之手，另有一封书信也请代劳转送，启程之日，将派武装人员护送周先生回府。”周先生听罢，频频点头，连声应允。
皮敛金举止神秘，于是大家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托盘上。当皮敛金手揭黄缎，打开木盒取出“宝物”时，贵客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诸位请看，这是什么？”
寿堂内鸦雀无声，贵客们惊讶的表情，让皮敛金乐不可支，为了让这次表演做到尽善尽美，他早就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各位请看！这就是世上传闻的稀世珍宝——青瓷凤头龙柄壶，又称‘凤首壶’‘凤首瓶’，产于我们河南汲县，是一件奇佳的盛酒器具，也是唐代初年我国北方青瓷的杰出之作。请大家注意，这把青瓷凤头龙柄壶造型奇特别致，从形体上看与北朝的莲花尊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在细致部位却恰到好处地结合了古波斯金银器中鸟首壶的特点。盘口，细颈，溜肩，圆腹，颈部内收，喇叭形足，槽状流。壶盖塑成凤头形，盖的一端与壶流相吻合，构成凤嘴，凤冠呈花瓣形，舒展上立，凤眼微睁，设计甚为巧妙……更值得称赞的是凤首壶柄的塑造，一条矫健的长龙由口沿弯曲至底部，龙口衔于壶口作窥视探饮状，可谓匠心独运。龙与凤历来是我中华民族吉祥的象征，而壶体上的力士、卷草、宝相花则吸取了古波斯萨珊朝金银器的造型，中外艺术巧妙融合，真乃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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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堂内酒气冲天，纸醉金迷。突然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终止了这一切。皮敛金恼羞成怒，正待发火，但听过家丁低声耳语后，顿时面露惊恐，寿堂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原来，庭院内的客人都在自己的衣兜内发现了揭露张镇芳、皮敛金的传单。这些传单在伙房内和寿堂外的台阶上随处可见，它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撼动了整个皮家大院。皮敛金脸色煞白，密布的黑麻子也变得发青，拿着传单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他的陡然变脸加剧了恐惧气氛，令在座的贵客们惶恐不安。
皮敛金不敢当众宣读，他皱着眉头默念着，额头上不停地渗出冷汗。
张镇芳之六大罪状：
河南都督张镇芳到任经年，劣迹种种，不胜枚举，特揭其六大罪状，为广众缕陈之。
（一）摧残舆论。河南地处华夏之中心，腹地深居，省称光大，正赖舆论提倡，增进人民知识，而张镇芳妄调军队，逮捕《自由报》主笔贾英夫，出版自由、言论自由皆约法所保障，该都竟敢破坏约法，其罪一。
（二）甘犯烟禁。洋烟流毒，同胞沉沦，民国成立，首悬厉禁，皖之焚土，湘之枪毙，鄂之游街，普通人民，均受制裁，而镇芳横陈一榻，吞吐自如，不念英人要挟，交涉棘手，倚仗威势，醉傲烟霞，其罪二。
（三）纵军养匪。河南土匪蜂起，民不堪命，镇芳手握重兵，不能克期肃清，亦属养匪殃民，况复纵抚标亲军在许、襄骚扰，巡防第一、第八两营，在汝、川、襄、叶等处，私卖军火，与匪通气，兵耶匪耶，同一病民，其罪三。
（四）任用私人。李时灿侵吞学款，反对共和，人咸目为大怪物，迭经各界攻击，而镇芳初任之为秘书，继荐之长教育，恐学界有限脂膏，难填无穷欲壑；且反对共和之贼，厕身教育，不过教人为奴隶，为牛马，仕林前途，无一线光明，其罪四。
（五）藐视法权。张镇芳有保护私宅卫队百名，系伊甥带领，倚乃舅威势，因向项城县知事关说私情，未准其请，胆敢带领卫队，捣毁官署，殴辱知事。夫知事一县之长，行政之代表，伊甥竟以野蛮对待，而张镇芳纵容不究，弁髦法令，其罪五。
（六）草菅人命。袁寨炮队曾拿获行迹可疑之人七名，送项城县讯问，供系谢保胜溃军，并无他供。迨后病毙一名，逃脱二名。其余四名，仍然在押。朱春芳硬指为伊子朱树藩枪毙案中要犯，串通议员夏五云，贿赂张镇芳，竟下训令，饬项城知事，不问口供，枪毙剩余四名在押无辜人士，军民冤之。夫专制时代无确实口供，尚不轻斩决，而镇芳惟利是图，竟以三字冤狱，枉毙人命，其罪六。
皮敛金之七大罪状：
（一）清朝之鹰犬，当地之恶霸，罪恶累累，罄竹难书。
（二）反对共和，续留长辫，私藏清朝官服，例行清朝礼仪，内乡县城内公开贩卖用马尾制作的假发辫，朝思暮想，复辟帝制。
（三）私设监狱，非法拘押平民百姓，现有5名革命党人惨遭酷刑，身陷牢狱。
（四）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血债累累。派密探追杀本村村民古老汉夫妇二人于洛阳。
（五）广植鸦片，猖獗贩卖烟土，开设烟馆，毒害人民。攫取巨额钱财，购置枪械，组建武装。
（六）开设赌场，强敛钱财，为害一方。
（七）跑马占圈，土地无边，放贷盘剥，农民挨饿。
（八）勾匪为患，烧杀抢掠，鸡犬不宁，蹂躏乡里。
张、皮二贼乃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之罪人，应天诛地灭，为民除害而灭之。
皮敛金突觉心脏被重重刺了一刀，霎时头晕目眩，从未感到如此恐惧。
突然，欻啦一声，寿堂正中悬挂着的巨型“寿”字掉落在地上，一张写满张、皮二人罪行的大布告展现在众宾客的面前。在座宾客，无不哗然。
目睹此景，皮敛金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像一头被宰杀的肥猪，一声不吭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姨太太们的哭号声、儿子们的叫喊声、贵客们的惊叫声交杂在一起，寿堂内一片混乱。
苏醒过来的皮敛金被两个儿子搀扶着坐到太师椅上，冷静下来后，他觉得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蹊跷，绝非偶然。
什么人？什么时间？又是怎样混进了戒备如此森严的皮家大院？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寿堂内竟然也出现了布告，如果来人想要刺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这真是一次策划周密的行动啊。看来，我皮敛金真的是遇上对手了。
“今天发生的事，真的令人意想不到，是皮某人考虑不周，让各位贵客受惊了，现在我就让耽虎、牙虎护送大家离开。”皮敛金站在桌前拱手致歉，想尽早结束这尴尬局面。
“报告！村内一些人家里也发现了传单。”一名家丁双手呈上收缴的传单。那些起身欲走的贵客，此时又坐了下来，他们想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事。
“报告！小的向皮爷报告。”一名后冈山鸦片种植基地的看守气喘吁吁地跑进寿堂内。皮敛金心中一震，深感事情不妙。
“今天上午，有两个壮汉挑着担子来到马蹄口，说是奉皮爷之命，送来好酒好肉，让我们吃好喝好，为皮爷贺寿。大家一听都很高兴，就大吃大喝起来，结果全部醉倒了。醒来时发现，我们的枪和刀都被人拿走了，仓库里的烟土和大烟膏也全部被焚毁了，烟苗也被铲光了。”
皮敛金怒视着躲在一旁的三儿子皮啸虎，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看守，狂暴地叫喊道：“白养了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了，来人呐！拉出去砍了！”
“皮爷！饶命啊！不关小人的事啊！”哀叫声渐渐远去。
“报告皮爷！今日凌晨，几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突然闯进我们在县城开设的烟馆，他们不仅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毁掉了烟具，没收了烟土，还扬言不日将杀进皮家。”此人是皮家在内乡县城开设的烟馆的总管，因感事情重大，便连夜乘快马赶至皮家大院禀报。
“报告皮爷！大事不好，看守牢房的兄弟死了，5名革命党人逃跑了，请皮爷定夺。”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此时皮敛金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昔日那种八面威风、骄横霸气的神情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暴怒，布满血丝的眼球几欲夺眶而出，他似乎有些疯癫，全然不顾那些达官贵人的存在，狂怒地冲出了寿堂。
庭院内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在地，木凳横七竖八，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碗碟和洒落的汤菜。几个神情麻木、不知所措的家丁和帮闲，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活像一根根戳在地上的木棍。
那些惊魂未定的贵客，跟随皮敛金一起来到大牢。只见牢门大开，两名家丁的尸体横卧在地，大牢内空空如也。大牢内的墙壁上七个血红色的大字格外醒目：“定夺皮敛金狗命”。
皮敛金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再一次跌倒在冰冷的地上。
6
皮敛金寿宴前，鹿觉民便已在众多帮闲中安插了自己的兄弟，寿堂内的布告、宾客衣兜里的传单皆是他们所为。元宵节这天，鹿觉民一大早便以帮闲的身份进入皮家，叮嘱弟兄们一定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绽，然后方才来到西跨院，进入伙房。此时，他并不急于去牢房解救自己人，因为寿宴尚未进入高潮，火候未到。他一边手脚麻利地干着活，一边满脸堆笑地和厨师、杂工们聊天，直等到庭院、寿堂内酒令迭起之时，他才离开伙房，来到后面那所独立的小院。
小院的门虚掩着，看守的家丁也不见了。难道情况有变？鹿觉民心中一震。他立即拔出匕首，走近门前，但没敢贸然进入，而是借助门缝向里探查。只见牢门大开，两名家丁的尸体横卧在地，5名革命党人已不见踪影。
是谁救走了这5名革命党人？难道是他？
鹿觉民惊喜之余来到家丁的尸体旁，查验时他发现两名家丁的咽喉处均插着缨镖，心中已然明了。即便是防范森严的皮家大院，也无法阻挡他的这位老板。
原来，在鹿觉民、安天祥、安翠霞三人秘密潜入东岭沟村后，安豫侠也紧随其后来到了东岭沟村。元宵节前，皮家上下人等，熙攘穿梭，无疑给安豫侠创造了机会。借助皮家的乱境，安豫侠对皮家大院进行了全面探查。元宵节这天，他潜入皮家私牢，杀死看守的家丁，救出5名革命党人，并将他们安全地送到了崖苦垛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