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凌去韩沐风家的时候，韩妈妈正在院子里浇花。
看得出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院子里种了很多植物花盆，每一盆都被人用心修剪过。
长得极好。
看到叶凌来了，韩妈妈的目光落在叶凌被校服领子遮盖住的脖子。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那天有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钟发强家的继女。”
如果她知道，大概也不会让叶凌做沐雨的家教。
可是这样一来，沐雨就会错过一个好家教。
韩妈妈的心里是复杂的。
当时她想着，发生了那样的事，要是叶凌不能来上课，她也不会强行挽留。
只是没想到，韩沐风竟然会自作主张，让叶凌回来。
叶凌闻言，心里有些忐忑。
她微微垂眸，捏了捏衣角，有些艰难地说：“阿姨，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我现在就……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妈妈拉住她的手，温和地看着她：“你很好，真的。我要是有一个像你这么乖巧的女儿就好了，只可惜生了两个只会折腾人的狗崽子……”
顿了顿，韩妈妈问：“叶凌，他这样欺负你们母女，你有想过报警吗？要不我去找你妈妈谈谈？”
“不用了阿姨。”叶凌拉住她的衣角。
真是没想到，韩妈妈不仅不嫌弃她，反而还为她的处境担忧。
叶凌的鼻子突然就发酸了。
她低下头，强忍住眼泪：“阿姨，谢谢你。现在我继父没打我了，他不敢逼我太紧。”
韩妈妈沉默起来。
良久，在叶凌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有什么需要跟阿姨说，别一个人硬撑。”
叶凌轻轻点头。
………
自那天以后，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叶凌继续家里、学校、韩家三点一线地转着。
继父那边倒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叶凌动辄打骂。
但她补习赚来的钱还是，还是被他要了过去，十分理所当然。
韩沐雨在第二次月考时，来了个小爆发。
成绩突破中游，挤进了上游。
很多家长都知道韩妈妈给他请了了不起的家教。
在周六这天早上，结伴来她家，向她打听那名家教是谁。
韩妈妈也没隐瞒，就说是钟发强家的继女叶凌。
当时她是想着那孩子如果能多一些收入，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却没想到钟发强是个贪婪的，见有家长找上门，竟然打上了开补习班的主意。
叶凌不同意。
因为私底下开补习班，是犯法的。
见叶凌态度坚决，钟发强为错失了一次赚钱机会而惋惜。
心里非常愤怒。
于是，他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终于动了手。
狠狠地扇了叶凌一巴掌。
叶凌的眼镜，也跟着飞了出去。
她捂住脸，一声不吭弯下腰，将眼镜捡起来，重新戴好。
钟发强仍然骂骂咧咧着。
越骂，火气就越大。
他习惯性地抄起门后面的扫把，握紧扫帚那一头，另一头的棍子就要朝她挥下。
叶凌已经做好了防范的姿势。
却不想，她的弟弟冲了过来。
钟志翰挡在她面前，近乎执拗地瞪着他爸。
目光恶狠狠的，看上去就像个狼崽子。
从叶凌的角度看着，小家伙的肩膀，其实已经瑟瑟发抖。
显然是在强撑。
继父沉下脸，抬起手似乎是一巴掌甩下去。
“你敢打下去，我跟你拼命！”叶凌猛地拉开弟弟，厉声呵斥。
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冷得像把冰刀。
钟发强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中。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叶凌，让他莫名地慌。
钟发强微微皱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叶凌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钟发强嗤笑一声，缓缓放下手。
他的眼珠子转了几转，转身就出了门。
叶凌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钟志翰的头，低声问：“没事吧？”
钟志翰瞬间红了眼，摇了摇头，故作坚强地说：“我没事。妈妈说我现在是男子汉了，要学着保护姐姐。”
“嗯，你做到了，谢谢你！”叶凌眼眶也红了，俯下身抱住弟弟。
被姐姐突然抱住，钟志翰秀气的小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姐姐已经很久没这样抱他了呢。
虽然有点别扭，但他却舍不得离开姐姐那香香软软的怀抱。
于是就安静地窝着，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叶凌做完家务，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就去了韩家。
韩妈妈问了一下关于一些家长补习的事，叶凌摇了摇头，只说没那么多时间。
这时，韩妈妈注意到她脸上的巴掌痕，一时间气红了双眼：“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叶凌低着头没说话。
韩妈妈将手搭在叶凌的肩上，微微收紧：“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打你？”
“他想开补习班让我给低年级的学生上课，我不同意。没有资质，是犯法的。”叶凌低声说。
“真是个法盲！不行，我得找他去！”韩妈妈冷冷一笑，去叶凌家理论一番。
她觉得这件事因她而起，就该由她出面解决。
叶凌连忙拉住她：“阿姨，您千万不要去！我那继父有一帮混子朋友，我怕他一气之下会报复您……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求您了！”
韩妈妈闻言顿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角突然就出现了泪光。
如果她是以前的她，又岂会被区区几个混子吓到？
见她无声落泪，叶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最终，韩妈妈还是没有找上门去，而是煮了几个鸡蛋让韩沐风拿上去给叶凌。
自从那次落荒而逃后，韩沐风几乎都在躲着叶凌。
这会韩妈妈让他送鸡蛋给叶凌，他想也没想就说没空。
韩妈妈也正愁着，她很想帮叶凌一把，可又不知道这样的帮助，对叶凌和她妈妈来说，是好还是坏。
总之现在她很愧疚。
她好心办坏事了。
于是韩妈妈就跟韩沐风说了这件事，问他要不要给叶凌升下价，补偿一下什么的。
韩沐风微微蹙眉，说了句：“不用。”
迟疑了下，他接过鸡蛋，转身上了楼。
叶凌这边刚好上完课，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听到有人敲门，扭头一看。
韩沐风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盘子，盘子里是鸡蛋。
韩沐风没说话，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靠近时，果然在她脸上看到巴掌痕，似乎还有些肿。
可见当时那一巴掌用了几分的力。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开始在他心中作祟。
韩沐风将弟弟支开。
拿起纱布抱住鸡蛋，递给她。
“敷一下吧，消肿快一些。”
叶凌看着眼前拿着鸡蛋的手。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骨指分明，修长好看，看上去完全不亚于钢琴家的手。
叶凌拿下眼镜，接过鸡蛋，轻轻敷在脸上。
韩沐风看着那赤红的巴掌痕，简直触目惊心。
他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无名火，沉着脸问：“他打你，你就不会躲吗？”
叶凌愣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轻声说：“如果躲，他就会把气出在妈妈身上。”
韩沐风心下一紧，看着她乖乖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烫。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粗暴地抢过她手中的鸡蛋。
落在她脸上时。
动作却很轻很轻。
叶凌睁着那双清澈乌亮的桃花眼，好奇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黑黑的，耳朵却红红的。
好可爱。
鬼事神差地，她抬起了手，指尖轻轻地触碰那红红的耳朵。
韩沐风被惊了一下，扔下鸡蛋。
再次。
落荒而逃。
韩沐风也是好纯情一男的。
虽然从小到大不缺女生追他，但只要一看到那些女生或面红耳赤或张扬肆意看着他的花痴样，他就觉得好没意思。
可面对叶凌，他却觉得慌。
慌的同时，又不自觉地关注她。
他觉得自己挺贱又挺窝囊的，既做不到无动于衷，又不敢勇往直前。
可理智告诉他，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最后都会害了她。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在叶凌来他家补习时，他干脆抱着篮球出去了，这一次躲得更彻底。
叶凌心里失落。
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可当它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事，她还是会觉得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