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风波,陈子扬与曹子鸢两人总算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客栈所在小巷。
一路上曹子鸢都在关心自己的伤势,这让向来孤家寡人的陈子扬极为不适应,甚至走路都别扭了起来。
曹子鸢突然举起手,很衬风景的指着巷子里一座高楼说道:“陈子扬,前面有间客栈诶。”
陈子扬抬头一看,前面果然是一间叫“有间客栈”的客栈。
两人走近客栈门口,只见右边门柱上的篆刻着楹联“有雅客时常惠顾”,而左边的早已毁坏,只剩一个孤零零的间字。
陈子扬与曹子鸢一前一后走进客栈,客栈规模不大,不过倒是古调别致,让陈子扬松了口气。
五颗紫清钱还没捂热就又花了出去,自己那一百两可经不起折腾。
掌柜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此时没有生意,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见陈子扬进来,便抬起头对陈子扬懒洋洋地说道:
“欢迎光临。”
陈子扬顺口问道:“间文栈总是欢迎?”
“正是!”发福中年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坐直应道。
“姚叔,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曹子鸢跟在陈子扬身后,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那些吊书袋的酸文,这个男娃是你朋友?打尖还是住店?”
姚掌柜边说边用眼神促狭两人,看得曹子鸢羞红了脸。
“是打算在这住几天,要多麻烦掌柜的了。”陈子扬笑道。
“不麻烦不麻烦,既然是曹丫头的朋友,便按普通客房算好了。”姚掌柜说着从柜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柜台上。
“谢谢姚叔,我自己带陈子扬上去就好了。”曹子鸢甜甜一笑,抓起钥匙就拉着陈子扬往楼上走,显然对客栈并不陌生。
等两人上楼后,姚掌柜继续趴在柜台上,自言自语道:“连曹丫头都能降伏,真不知道是段善缘,还是孽缘。”
曹子鸢推开客房门,率先走入,也不跟陈子扬客气,泡了一壶茶便喝了起来。
陈子扬不知道这个大小姐又要玩哪出,只得忍住心中焦躁,陪着曹子鸢喝茶。
曹子鸢没有开口说话,陈子扬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到了曹子鸢,让她一直缠着自己,还因此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直到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茶被泡得寡淡无味,曹子鸢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陈子扬准备赶人的时候,曹子鸢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走,只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陈子扬还没来得及高兴,楼下便又传来一句“我明天再来找你。”
陈子扬苦着脸起身关上门,然后从腰间玉牌中取出三块玉简。
郝夕玉从铁锈剑中现身,原本虚弱的元神显得稍稍凝炼了些,对陈子扬打趣道:
“呦,臭小子魅力不小啊,这就诓骗了一个好姑娘?”
陈子扬不甘示弱,微笑答道:“还不是功夫不到家,诓骗不了好姐姐。”
郝夕玉不跟他接这茬,这小子对男女情爱不开窍,耍嘴皮子倒是一流。虽然自己独独喜欢跟他唠嗑,但是可没必要送上门去给他占便宜。
郝夕玉抢过那块无名玉简,将其窝在掌心,然后闭上了双眼。
陈子扬看了一会郝夕玉,见她没有动静,便拿起另外两块玉简修习起来。
飞花迷踪步相传是三百年前一代穷儒公羊羽观飞花,结合天地人三才数理所创。凤者雄也,翔字拆开,便是羊羽二字。
此人文武双全、学究天人,只惜一生多难,他虽然潦倒,却热心时务,针砭时弊。结果触怒权贵,自此远离庙堂,弃文修武,遂成大家。
陈子扬内视心湖,看着玉简传递而来的金篆小字,不禁对这个公羊羽心往神驰。
飞花迷踪步以九宫图之义为基,穷天、地、人三才之变。分“镜心”、“无妄”、“太虚识”三境。前两境是是“惟我”的境界,“太虚识”则是“无我”的境界。
陈子扬越看越心惊。
按照书上所说,飞花迷踪步以河图洛书为基,学成之后,境界相同的人要走五步的距离,自己两步就能走到,别人要走三步的距离,一步就能越过。
练至大成,便似鱼游大海,鸟上青天,不拘成法,随心所欲。
说练就练,陈子扬也不再看另一个玉简,当下便在房间内修习起来。
少年第一次练这种用脑比气力多的功夫,新奇万分,推敲其中变化,端的如饮醇酒,越饮越觉滋味无穷。一时间浑然忘我,在房中飞奔起来。
陈子扬越走越快,忽然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难道这一步走错了?
陈子扬坐在地上挠头,起身又走了一遍,极为顺畅,但步子一快,又摔倒在地。
陈子扬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是自己武道修为太低,速度可以更快,但自己修为却撑不起来,一旦超过,就似乎学跑的婴儿,非摔倒不可。
飞花迷踪步与其说是武技,更不如说是一门学问,首重悟性。
没有悟性,十年八年也难入门,悟性够了,一晚上便能顿悟。
陈子扬将桌子移到一旁,不断在房中跨步腾挪。
跟着老夫子了这么多年学塾,无书不看,陈子扬本来就有数理基础,学起来事半功倍,很快便圆润贯通了。
陈子扬停下,不再多练。这步法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所用空间虽小,但客栈房间还是太逼仄。
陈子扬抬头看了一眼郝夕玉,见她还是毫无动静,有些担心。
然后转念一想,要是郝夕玉都应付不了的事,自己现在也无能为力。便不再庸人自扰,拿起覆海拳玉简,浸入心神。
覆海拳与心意拳不同,心意拳是拳法,讲究养拳意,修拳力。而覆海拳则是教你如何将自身拳力更好地施展出来的法门。
陈子扬有些疑惑,这覆海拳来历不详,不知是何人所创,按上面所说。出拳也不重,不走刚猛路子。
但是胜在拳意粘连,一拳落在敌手身上,后续出拳对方便躲不过。如同海浪般,一拳一拳威力叠加,到最后能有搬山倒海之威势。
这覆海拳还好似生怕别人不信,最后还附加了一则小故事。
说创建此拳的前辈,在东海之滨与蛟龙之属结仇,便曾使出此拳。刚开始威势不显,往后则气势惊人,打得九天倒垂,四海倾覆。
陈子扬看了后张嘴大笑,这显然是留下玉简的人在大吹法螺。
陈子扬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什么蛟龙,也没听说过青岩天下有什么东海,对于这两种事物,陈子扬都只能从书中想象。
现在陈子扬甚至都怀疑,留下玉简的就是创出这覆海拳的前辈,故意编造出这么个离奇故事吹嘘自己。
他吹他的牛,我练我的武。陈子扬笑过之后就将此事翻篇,开始埋头苦练了起来。
覆海拳与飞花迷踪步不同,不太注重悟性,反而讲究勤学苦练,在体内修炼出“浪劲”,对敌时随拳递出,一道重过一道,道道浪劲相加。
陈子扬盘腿坐下修炼半天,终于修出了三道浪劲。这覆海拳入门易精深难,靠的是日复一日的水磨工夫。过犹不及,再练意义不大。
练完这覆海拳,陈子扬想起了跟这极为相似的玄冥甲。
自己在连云山脉遇到杨青后,便把玄冥甲的修炼搁置了下来,没有刻意修炼。
只是玄冥甲好像能自行凝聚一般,如今已经从心口一小块塑形成了包裹上身的纱衣。
陈子扬心中欢喜,异想天开,要是浪劲也能如此修炼就好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子扬点燃一盏油灯放在桌上,静静坐在郝夕玉对面,等着她醒来。
等到陈子扬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捏了下自己胳膊,又等了半柱香时间,才看到郝夕玉幽幽醒转。
还没来得及询问,陈子扬便见郝夕玉将无名玉简抛起,伸手一把拔出他腰间的铁锈剑,朝着空中的玉简斩去。
陈子扬吓得魂飞天外,这可是五枚紫清钱!想要伸手阻拦,只是郝夕玉出剑岂是陈子扬拦得了的?
陈子扬眼前突然金光一闪,室内亮如白昼。陈子扬下意识闭上双眼,还在惊疑不定,郝夕玉的声音已经传进他的心湖:
“不要睁眼,凝聚心神,将脑海中的金光聚拢起来。”
陈子扬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照做。心神内视之下,那些金光居然从脑海中窜到了体内!
金光如剑气凌厉,桀骜不驯,在经脉窍穴中游走。陈子扬体内乱成一团,仿佛剑气入体,正在拼命破坏四肢百骸。
陈子扬调动体内真气,或疏导或围堵,吃了很大苦头,才把它们凝聚成一点金光,沉入心湖之内。
等到忙完睁开眼睛,陈子扬已经是大汗淋漓、全身湿透。抬头一看郝夕玉已经不在对面了,只有铁锈剑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
“是道剑法传承,我睡一会,不用担心。”
陈子扬倒是想不担心,只是郝夕玉这声音听起来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再说她是为了自己弄成这样,自己要是无动于衷那岂不是……太渣了些?
陈子扬不讲究佛家拘心猿、降意马那一套,脑中无拘无束胡思乱想了起来。
忽然听得屋瓦之上滴答一声,旋即连成一片。
是春雨来了。
陈子扬起身推开木窗,夜幕灰沉,视野难及。只听得檐外落雨声,滴滴答答,一声一声落在他心上。
不知不觉间陈子扬已经离家近半年了。这些日子,陈子扬也算喝了几壶好酒,涉过了几重山水,经历了几段故事。
只是不知道,姑苏郡内木渎镇,今晚有没有下雨,老头儿有没有吃饱,沐婉儿还踢不踢被子?
这天下,今夜又有多少远行人跟我一样,独坐高楼,同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