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两旁落英缤纷，桃花成溪。
沐婉儿沿着来时路往回走，心里想着事。
她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子扬哥哥练武无成的无奈，只是善解人意的她也不愿戳破，以免伤害少年早已为数不多的自尊心。
木渎镇虽小，却也居之不易。陈子扬从小跟着夫子长大，吃了不少旁人的白眼。
但是沐婉儿丝毫不理会镇上别人的眼光。
因为小时候自己受人欺凌的时候，是那个少年横空出现，张开双臂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哪怕最后明明已经遍体鳞伤，还笑着安慰自己，为自己擦去眼角的泪花。
想到此处，原本沉郁的少女心情瞬间大好，双手结在柳腰后，在小路上踩着桃花，蹦蹦跳跳，嘴里哼唱道：“十里桃花随风飘呀，落英铺满道。郎骑竹马青梅笑呀，春风抚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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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扬脸色僵硬，心中天人交战。
是转身面对那个奇怪的邋遢道士，还是不予理会拔腿就跑？
最后陈子扬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回过头，对着那个邋遢道士打了个稽首，故作初识地说道：“道长有何见教？”
邋遢老道士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眼前这看似纯良的少年居然会装傻充愣。
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道；“嘿嘿，贫道云游四海，听说此地青华宫香火鼎盛，便来摆个算命摊子混口饭吃，不料来晚一步，只好跟庙祝说与小兄弟你相熟，不介意老哥占了你位子吧？”
不介意你妹！今天香客这么多，能赚多少银两，平日得卖多少幅经卷才能比得上？！
但是陈子扬内心却不想与老道士有过多纠缠，只好故作轻松道：“不介意，道长随意便是。”
说完扭头拔腿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道长却又再次叫住了他。
“哎哎，小兄弟别急着走啊。且让贫道为你算上一卦如何？”
看到陈子扬无动于衷，邋遢道士连忙补充道：“就算是贫道给小兄弟的补偿，这次算卦不收钱。”
陈子扬停下脚步转过头，老道士正在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正色说道：
“小兄弟身怀大气运，更是心兼道缘，何必一直躲避？此方天地是小，可心中大道却不该如此小。”
陈子扬听了这些话，心中没来由地平静下来。走回算命摊子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邋遢老道。
虽然老人身穿华贵的黄紫道袍，却因为上面的五颜六色的补丁而显得不伦不类。
再加上衣冠邋遢，反而看起来让人感觉猥琐，只有垂到胸前的白须看起来跟仙风道骨搭得上边。
再看一旁的平金，上书：五行论成败，八卦定乾坤，排忧解难；四柱算姻缘，六爻知生死，指点迷津。横批：人间余半仙。
口气挺大，本事倒是不知道如何？
陈子扬也较上了劲，一屁股坐在了摊子面前，二话不说拿起竹筒就开始摇签。
邋遢道士看着陈子扬摇签，脸上泛起古怪笑意。
久摇不出，陈子扬有些焦急，加重了摇签力道。不曾想签筒居然从中间短成两瓣，所有竹签天女散花般散落在地。
陈子扬有些发懵，心想自己不会被邋遢老道讹上，要自己赔钱吧？
迎着头皮一瞧才发现这牛鼻子正在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左手在袖中不断掐指。
邋遢道士脸色一变，低声道“罢了罢了”，显然是放弃了对面前少年的推算。
突然邋遢老道的声音在陈子扬心湖中响起：“小家伙，你知不知道，你这身体是纯粹无暇的先天道胎？”
陈子扬强自按下悚然，低声跟邋遢道士问道：“刚刚是你再跟我说话？”
邋遢老道点点头，继续在心湖中解释。
“这是练气士所谓的心语，达到练气境界便能掌握，嘿嘿，不算高深。”
“练气士？练气又是什么？”
“这方天地灵气稀薄，有所不知也怪不得你。世间修炼大体分为两条路。
一是炼体，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习武。打熬体魄，强化肉身力量，被人称为炼体师。
二是炼气，吸纳天地灵气，开紫府，结金丹，修长生。世间所传的神仙，其实就是能够御风远游的炼气士罢了”
“你刚刚说我是先天道胎？”
“先天道胎，因为经脉走向异于常人，与天地灵气相亲，所以修炼快，成就高。
天下之大，天才何其多。先天道胎千百年来出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无一不在世间留下了赫赫威名。
你这小子身怀先天道胎却只炼体，经脉运行与此南辕北辙，自然毫无成效。”
听到邋遢道士这番言语，陈子扬胸中情绪激荡不已。
多少个日夜埋头苦练却入泥牛入海，倔强的少年又为此饱受了多少冷眼？
今日总算明白症结所在，竟然还是什么狗屁的先天道胎，少年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
“小家伙这就吓傻了？真没出息，送佛送到西，就让贫道当你师父，带你离开此地好了。”
陈子扬一惊，从凳子上跳起来道：“等等！谁说了要当你徒弟，还要离开木渎镇？”
也怪不得陈子扬作此反应。
任是谁被人逮上来就说你是先天道胎，让我来当你师父，你跟我走吧！
也会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何况还要离开木渎镇，自己一走老头子一个人日子还怎么过，而且还有婉儿……
于是陈子扬向邋遢老道抱了抱拳，便打算离开，就当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下了山，自己还是那个练武不成，只会之乎者也的小夫子。依然过着自己平淡却又安稳的日子。
邋遢老道似是明白陈子扬心中所想，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强求，抬头说道：
“你我相逢即是有缘，贫道这有两本秘笈。
这本《九天诀》直通炼气大道，让你修炼不至于像无头苍蝇，肆意乱撞。
另一本《心意拳》拳谱，则是疑似先天道胎的前人写就，但是从来没听过有人练至大成。
你一并拿去，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陈子扬挠了挠头，有些犹豫。
纠结许久后，陈子扬站起身，毕恭毕敬得向邋遢道士打了个稽首，说道：“老道长形同再造之恩，陈子扬永远铭记于心。”
说着便拿起《心意拳》拳谱，犹豫了下把《九天诀》也一并揽入怀中，便下山去了。
等到陈子扬消失在宫门，邋遢老道才收回视线，瞥了眼桌上竹签，低声呢喃：“潜龙在渊，腾必九天。小家伙，希望以后能在九天再遇到你。”
一路沿石阶而下。要不是怀中的两本沉甸甸的秘笈，陈子扬恐怕会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白日梦。
走过“青华天下幽”这处石碣，眼帘中突然闯入一道亭亭玉立的青衫少女，走上来亲呢地抱住陈子扬的手臂。
“丫头咋过来啦？是不是偷懒没练武?”陈子扬好奇得问道。
“没嘞，今天不想练。反正我几天不练他们也追不上我，嘻嘻。”婉儿笑语盈盈地说道。
突然想起这话打击范围有点大，便低下头偷偷皱了皱鼻子。
陈子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宠溺地摸了摸婉儿的头，嘴上教训道：“戒骄戒躁，练武还是要持之以恒，方可登大道。”
婉儿笑弯了眉梢，“知道啦，小夫子。”
陈子扬不理会婉儿的打趣，问道：“丫头是不是心里有事？可瞒不住我，都在眼睛里呢。”
婉儿犹豫了下开口说道：“半年后我们沐家家族演武，适龄的炼体师都要上去比试，我想请子扬哥哥观礼，给婉儿加油打气，没时间的话不去也……”
“放心吧，我一定到。”陈子扬不愿婉儿失望，重重点头答应下来。
“嘻嘻，谢谢子扬哥哥。”沐婉儿如春风拂眉梢，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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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的陋巷里，灰袍少年正在打坐，借着微弱烛火翻阅《心意拳》拳谱。
陈子扬惊喜得双手微微颤抖，自己从武馆偷学而来的武把式跟这本《心意拳》拳谱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心意拳》拳谱不但明确写清楚了练武所需运转的经脉，更是画出了一幅幅拳架栩栩如生。更重要的是，涉及到了拳意真谛！
陈子扬气沉丹田，按着拳谱指引，疏导着丹田内真气一条条打通经脉，之前不管如何努力都搬不开的拦路虎此时却迎刃而解。
随着开拓的经脉越来越多，丹田内的真气也越发充盈，陈子扬便站起身来，按拳谱所载的十大真行开始走桩。
直到窗外翻起鱼肚白，陈子扬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桩了个通宵。
一夜未眠，陈子扬丝毫没有感到疲惫，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像现在这般充满了力量。
陈子扬突然湿润了眼眶。
从小到大，自己以为习武不成，在这以武为荣的小镇忍受了多少嘲讽与冷眼？
更何况父母不知所踪，自己从小与老头儿相依为命。
因为害怕在小镇本就失意的老夫子为难，吃了苦头也只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今天开始，陈子扬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双拳与这座天下讲理，赢得人生在世的立锥之地。
这个因为不能习武蒙尘了十多年的先天道胎，终于厚积薄发，直接越过锻体，一举晋入炼体师二境!
只是没有人能看见，当陈子扬破境时，隔壁房间中的老头儿眼中金光一闪，神色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