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威廉明娜·皮尔蒙特第一次走进社交场中。
贵族的子女十八岁成年后,会被引荐着进入社交场,标志着她在社交意义上正式成年,同样也是向所有适龄的异性无声的暗示——自己已经成年,可以考虑婚配了。
出身贵族的少女第一次踏入社交场,往往是被隆重欢迎和纪念的,本地最有头面的大贵族会亲自牵着她的手,把她介绍给参加宴会的每一个贵族,年轻的男性则会殷勤地来到她面前邀请她跳舞,整场晚会她就是那个最受瞩目的焦点。
但威廉明娜就像误入舞会的灰姑娘。
威廉明娜穿着一身繁密复杂的缂丝拖地长裙,蕾丝、绸缎和亮片一层接着一层地裹在她身上,一顶夸张突兀的帽子顶在她脑袋上,外面明明没有雨,但她手上竟然拿着一把矫揉造作的装饰雨伞。
她感觉自己站在宴会上,就像挂满了油腻奶油的生日蛋糕。
离她不远的几个男男女女,正在小声的交谈着什么,突然他们不知谈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都用手掩饰着,礼貌地轻笑起来。
虽然威廉明娜没有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威廉明娜总感觉那些人是在嘲笑她。
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穿着不合身的燕尾服的中年男子,凑到威廉明娜身边小声说:“威廉明娜,我花了大价钱托关系进来了,你可别我我这笔钱白花啊。”
这个中年男子挽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中年妇女,这个中年妇女因为年纪的原因,身材已经发福了,但她偏偏还要穿着一套裸背的晚礼服,身上的赘肉像被束缚在网兜里的黄油,好像随时都会从晚礼服的空隙中挤出来。
她也跟着应和道:“对啊,小明娜,这里这么多贵族的子弟,赶快找一个,说不定你们两人就看对眼了。”
威廉明娜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心中竟泛起无奈的情绪。
是的,这两个人就是威廉明娜的父母,正是在这两个人的威逼利诱,甚至以死相逼之下,威廉明娜才穿着这么一身滑稽可笑的衣服参加这场宴会。
威廉明娜的父母本来只是夏安城的一个小小的商贩,十多年前,老公爵古斯塔夫·德·奥古斯塔,率领着夏安子弟兵组成的军团,南下参加帝国对伊古特王国的战争。军团在遥远的异域征战,劳师以远,军需物资供给极为困难,正是有了像威廉明娜父母这样的商人拼命供应,保证军需,才保证了大军可以顺利凯旋。
当然这些商人也借此大发横财,威廉明娜的父母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帝国对南方的战争结束之后,威廉明娜的父母已经成了夏安首屈一指的大商贾。
但是这些暴发户并没有得到与他们金钱相配的荣誉,贵族的圈子依然对他们大门紧闭。
威廉明娜的父母为了混进贵族的圈子,可以说用尽了一切办法。
威廉明娜的父亲花大价钱买了几只猎犬,几匹好马,虽说他一次猎也没打过,但他逢人便说自己最大的爱好是骑马打猎。威廉明娜的母亲雇了个因为偷东西被赶出来的管家当私人教师,为自己培训贵族礼仪,天天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沙龙宴会混迹,虽然这些沙龙宴会的参与者大多数都是贵族的情妇或小三。
威廉明娜则早早就被父母送去圣堂当会士,毕竟会士在圣堂内经常能见到大贵族,说不定就能和某个贵族搭上线呢?
“威廉明娜,快去和他们说说话,拉拉关系。”威廉明娜的母亲在后面推了推她。
“我不去。”
“威廉明娜,如果你不去,回去以后,生活费减半。”威廉明娜的父亲语气严厉。
威廉明娜咬着嘴唇,脚上就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宴会上一直演奏的乐队突然停了下来,宴会上言谈的宾客的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黑色裸背低胸晚礼服的绝美少妇,顾盼生姿地走到会场中央,她向众人盈盈地鞠了一躬,“谢谢大家光临小女子的晚宴,希望大家都能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宴会现场响起一阵礼貌的掌声。
“我刚刚听说,公爵大人被邪教徒袭击了,但英勇的公爵大人并没有被邪教徒打倒,这场宴会就是为庆祝公爵大人平安而举行的,让我们为英勇的奥古斯塔公爵大人干杯!”
会场众人不论内心是怎么想的,在此刻他们就像希望公爵大人长命百岁,万寿无疆一般举杯。
“谢谢,就让我来和公爵大人独舞一曲,作为此次宴会的开场。”
一名英俊清秀的少年走上前,牵起少妇的手,两人一起在舞池的中央翩然起舞,配合的相当默契,像是这样一起跳舞不知道多少次了。
威廉明娜也看到了在舞池中跳舞的少年的脸。她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怎么能是他?!
那个刚刚在圣堂内被她羞辱过了公子哥,没想到他就是奥古斯塔公爵!
威廉明娜扭头想走,布莱斯的名声她是听说过的,夏安有名的纨绔子弟,混世魔王,如果现在不走,等会让布莱斯知道她也在这儿,还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但在这时,威廉明娜父亲那肥胖的身体恰到好处地拦在了她的身前。
“劳伦斯先生,这就是小女威廉明娜了。”威廉明娜的父亲对身边的年轻人,讨好地说道。
威廉明娜这才看见,他的父亲竟然领来了一个身材消瘦,面色粉白的公子哥。
这个公子哥生得不算高大,但却自带一股高高在上、令人厌恶的傲慢姿态,他打量着威廉明娜,就像娴熟的猎手看着受惊的小鹿,“令爱果然清秀可人,落落大方。”
威廉明娜不敢正视那个公子哥的眼睛,她连忙说:“爸爸,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威廉明娜的父亲连忙把女儿领到一边,痛心疾首道:“女儿,你知道我为了参加这场宴会花了多少钱吗,这个年轻人可是帕克·德·劳伦斯,公爵府大管家李斯特·德·劳伦斯的独子,只要能和他搭上关系,我们才算真正踏入贵族圈子。”
“可是我不想加入什么贵族圈子……”
“你竟然不想加入贵族圈子!”威廉明娜的父亲恨铁不成钢,“贵族拥有全部的权力、财富、荣誉,只有加入他们的圈子才能和他们分享这些,你竟然说你不想加入!”
威廉明娜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威廉明娜的父亲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你过去陪着说几句话总行吧,要是把帕克·德·劳伦斯惹恼了,对咱家以后的生意也有很大的影响,就当是为了你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努力一下,好不好。”
威廉明娜看了看父亲,此时的父亲不像是一个精明市侩的商人,而像疲惫老迈,但一心一意为子女着想的老父亲。
“行行……”她想,自己就说两句话,说完就走,应该不会被布莱斯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