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孩子！我的孩子！求求您，放了我的孩子……”
“我不想死，我还有十几万贯的钱，我有钱，你放了我，我给你钱，不要杀了我，不要……”
昔日繁华发达的山海城，此时却是烽火四起，呐喊声、尖叫声、哭泣声、歇斯底里的疯狂的声音，在这座庞大的城池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其中，或许有来自西方的商人，住在本地的原住民，来自山海帝国其他州郡和国外的游客，但无论如何，今日，他们都将会是权谋斗争的牺牲品。
夜色如墨，不见一颗星辰，但这夜幕，却还不如皇宫那漆黑的幕布黑。
家家的店铺，有些是被强行踢开的，有些还是紧闭的。
至于那些被强行踢开的，大概率都是些金银店铺，当然，也有些青楼和乐坊，但是谁干的……
便是那来自北疆，号称“清君侧”的军队和原本是守卫皇宫大内的禁军。
这两大军，虽然大部分都被那场皇宫中的大火给烧死了大部分，但还是有少部分人险死逃生，但没有了军队的将领，和军队的纪律的约束，他们便开始放纵自己。
即使他们只有区区一千多人，但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对他们而言“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就像是杀鸡屠卵的屠夫一样，杀戮这些百姓，是轻而易举。
恐怕连海礿命和东宫太子都没想到，堂堂捍卫北疆的虎狼之师，和护卫皇宫大内的禁军，居然会对百姓下手，做出真正的屠杀之举。
“阿娘，那些坏人，为什么要把隔壁的胖胖的姐姐给拉出去？”阿离偷偷的看着，那一群士兵猥琐的笑着，还把一名青楼的女子给强行了拖出来，不顾那名女子无力的哭喊和挣扎，只见到那名女子被连续扇了十几个巴掌，才屈辱的停下了哭声。小阿离好奇的看着那女子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件的脱了下来，妇人赶紧把阿离按了下来，警告道：“不许再看了，躲好来。”
“他们会卖掉阿离吗？”阿离也被吓到了。
妇人轻轻的抚摸着阿离的头顶，给她扎了个丸子头，低声细语道：“会的，阿离要保护好自己。”
阿离不说话了。
“如花，不要走！”
“小翠！”
“翠花，我不要，我不要！”
阿离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她捂住了自己的小耳朵。
“阿离，”妇人生怕被听到，“跟阿娘去地窖，好不好？”
“那，那大姐姐和允儿姐姐呢？”阿离小声道。
“一起，大家都一起。”妇人抱紧了怀里的阿离，蹲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往乐坊内部走。
忽然间，外头就没了声音，男人似野兽般的咆哮，女人的哭喊声，都归于宁静的夜晚。
“呸，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妇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更加小心了。
“王老五，这是家乐坊。”妇人听到了坊外那几名士兵的交谈声，心逐渐跌落了谷底。
阿离想说话，被妇人一根手指头抵在了唇间。
阿离懂事的点了点头。
“你想死吗？这是那位东宫大人规定的，帝都所有乐坊的女人，都不能碰。”
“大人？他们就是把我们看成贱命一条，什长也死在皇宫里了，还好老子当初没深进那皇宫，要不然不一定活着回来。”
“嘿嘿，我就不一样了，我跟大人说了，在北疆那鬼地方，连头母猪都见不着，还不来‘发泄一下’？”
“狗日的，我也是，北疆那鬼地方，马德，老子现在看男人都是眉清目秀的了！”
“瞧你那样，呵。”
“干不？”
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妇人大气也不敢出。
她怕。
她是很怕自己被这群人给玷污。
但她更怕，阿离会被他们掳走。
她怕那群畜生，会对阿离下手。
阿离乖巧的没有说话，连呼吸声都变得很轻很轻。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能感受到阿娘身体的颤抖。
“干！”
妇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会，”王老五叫住了另一个人，“再叫几个兄弟们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嘿嘿。”
妇人第二次感觉到了无力，他本以为当初阿离的父亲走后，她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但她终归是一个女人。
“阿离。”妇人轻轻呼唤着阿离，“乖阿离，没有睡着吧。”
“没有，阿娘怎么了？”阿离乖乖的待在妇人的怀里数星星，虽然她根本看不到星星，因为被屋檐遮挡住了。
“阿离别去地窖了，”妇人眼角带着泪花，但是阿离没有发现，“阿离往城外跑，阿离出过城吗？”
“嗯嗯！”阿离用力的点了点头，“阿离曾经和大姐姐一起出去过，城外可好玩了呢！”
妇人欣慰的看着阿离，即使昏暗的光线使她看不清阿离的面貌，但是她依旧可以想象出阿离小脸上的骄傲。
“阿离听话，”妇人悄悄放开了阿离，她知道，她带着阿离跑，是没用的，“阿离一直往城外跑，别回头，阿娘很快就会来找阿离的。”
阿离是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了？”
“那阿娘，大姐姐呢？”
妇人眼神一暗，道：“她们也会跟上来的。”
还没等妇人心中的愧疚散去，那梦魇般的声音再次袭来。
“哟，王老五，你不想活了吗？那可是太子预定的。”
“太子？别说太子了，连皇帝老儿或许都死在那大火里了，谁还能管到我们？”
妇人听到这声音，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小声道：“快跑。”
“阿娘……”阿离迟疑了。
“阿离不听话，阿娘就不要阿离了！”妇人转过身，尽量不让阿离看到自己的姿态。
她泪流满面。
可怜天下父母心，问心而论，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以这般方式离开自己？她也不想。
阿离用力的点了点头，委屈的走了。
她不想阿娘不要自己。
看着阿离打开了大门，蹑手蹑脚的走出，妇人一瞬间，精神都松懈了。
“不要，你们要干什么！”妇人瞳孔猛缩，她听到了云儿的声音。
“王老五！赚了！哈哈，快来，这姑娘比翠花还要漂亮！”猥琐的声音回荡着，云儿的挣扎声，哭声，衣服的撕扯声……
“云儿姐姐……”
阿离！是阿离！妇人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上来，她厉声道：“阿离快跑！”
“阿娘……”妇人仿佛听到了阿离那被吓坏的声音，她稳定情绪，大声道：“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哟，王老五，这还有一只落下的！别怪兄弟没提醒你，赶紧来！”
妇人厌恶的躲避着士兵们贪婪、肮脏的眼神，她不屑的说道：
“一群畜生！”
“哟，这妞还挺烈的，老子就喜欢这种的，是兄弟就都别跟我抢啊！”王老五“惊喜”的说道，周围的士兵都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妇人憎恶的环视周围，一道道贪图她美色的眼神，垂涎她身子的目光，顿时，她感觉到了绝望。
但是她有希望，至少，阿离没留在这里。
……
“阿娘，阿娘……”阿离哭了，一边哭哭走走，一边依然听着妇人的话，并没有回头。
“阿娘是不要阿离了吗？”阿离的小手抹着眼泪，心里难受极了，“是阿离哪里做错了吗？阿娘为什么不要阿离了……”
“不要，不要捉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阿离一愣，她看着面前一位衣着简陋的女子，死死地抱着她的孩子，一名士兵，手持铮亮的大刀，不耐烦道：
“马德，要不死，要不就把孩子给老子，呸，谁让你得了天花，老子还不想死！”
“是你这个畜生！你个魔鬼！”女子哭喊道，“是你自己，是你自己……”
“呸！”士兵大怒道，“要不是你个婊子得了天花！老子会得吗？老子会拿你孩子去卖吗？老子也不想吃药啊！”
“磨磨唧唧的！死吧！”
阿离浑浑噩噩的看着，那名女子惨死在雪白铮亮的大刀上，她怀里的孩子，还在无知的喊着“娘亲”。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娘亲！”那名刚刚丧母的孩子，哭嚎大叫起来。
阿娘！
阿娘！
阿离刹时停下了，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往乐坊的方向。
她懂了！
她懂了阿娘的意思！
原来，不是阿娘抛弃了她。
是她抛弃了阿娘……
“阿娘！”阿离摔了一跤，是死人的尸体挡住了她的迈步。
“阿娘。”阿离微弱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得到，但她依然在“行走”。
一只手一只手的爬。
就算是爬，她也要爬过去！
“阿娘……”山海城处处，都是百姓的哀嚎声，和残余士兵的狂笑声，没有人会注意一个五岁半大的小女孩的声音。
阿离看着在地上燃烧着火焰的匾牌，她有些不知所措。
“山海乐坊”。
这是她的家，却被之前的一群土匪，给一把火烧了。
“阿娘，大姐姐，允儿姐姐。”阿离忍着瘸脚的痛楚，爬了起来，一脸茫然，“都去哪了？”
“阿离……”阿离听到了微弱的声音，她十分惊喜，差点又摔过去，忍着痛，又走了过去，看到的却是容颜被毁的妇人，和她那被火焰烧灼着的身躯。
“阿娘，”阿离怯生生的问道，“疼吗？”
妇人是躺在地上的。
“阿娘不疼。”妇人看向阿离的眼神，是温和的，充满慈爱的，“阿离不乖，阿娘说了不能回头。”
为了不被那群畜生玷污，她毁掉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脸蛋，但是云儿没法做到，于是……她自杀了。
“阿娘，阿离饿了。”阿离不敢靠近被火焰覆盖的妇人，只能畏惧的说道：“阿离好害怕。”
“阿离不怕。”妇人勉强笑道，虽然看上去很狰狞，她抬起了自己的手，似乎想摸摸阿离。
阿离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妇人的手，懦懦道：“阿娘，阿离再也不离开阿娘了。”
“阿离乖，不怕……”妇人忽然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睡，但她知道她不能睡过去，她还有她的女儿，阿离，阿离才五岁，还没有长大，还不能自己独立。
她好舍不得。
她舍不得她的阿离。
“阿娘。”阿离怔怔的看着妇人的手滑落，重重的掉在地上，不再抬起来。
“阿娘……”偌大的乐坊中，只有一名小女孩的抽泣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