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他们干得,一定是!”老九急得暴怒,“我早说引狼入室使不得,你们偏偏不听!到处都是眼线,这边才有了眉角,就被人先一步下手了!完了,这下真的没了!”
姬永德被他吵得头疼,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有股强烈的恶念,环视一周却并未发现异常,倒是眼见家园被毁的陈爻一直低头不语,沉静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这种家破人亡的感觉,四十年前的他深有体会,正准备上前安慰,前往四周查探的姬靖返回了。
“引爆之物因该是符箓!不过,全村没有一具尸骸,应该是全被带走了。”
“符箓?还真舍得下血本呐!”
三人说着些他人听不懂的玩意儿,樊纲叹息着蹲坐到陈爻身旁,安慰得拍了拍肩,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他见得太多了,“放心吧,既然没找到,就一定会没事的。”
远处,老黄狗折了一条腿,东倒西歪得拼老命咬着一包鼓囊囊的东西向陈爻拖来,是幺妹的小绵被,黑乎乎的蜷缩成了一团黑球。哥哥长大了留给弟弟,弟弟长大了留给妹妹,一条小小棉被,年迈的老狗不中用了,只记得棉被上余有小主人的气息…
呜呜的抽泣声传来,越来越响,樊纲搭在陈爻肩上的手,随着对方的身体一同颤抖,他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孩子应有的脆弱。
待得平复了情绪,姬永德从怀中取出一方巾帕,其上留着一个模糊印记,将其递至陈爻面前,樊纲也顺道查看。
“你可见过这东西?”
一方印记,年代有些久远了,色泽多有褪剥,似乎是个带匡的字,却又没人识得。
陈爻多看了几眼,认真回答道:“没见过!”
姬氏兄弟闻言,顿觉失望,升起的希望顷刻破灭,心中百味翻腾。
姬永明立马想到了害他们空欢喜的始作俑者,他恶狠狠地一把掐住樊纲,小老头竟然将高他一个多头,体格壮实的樊纲直接拎了起来,“我说过,胆敢骗我,樊大将军再世都救不了你!”
樊纲痛苦的四肢在空中乱颤,试图抓住冥冥中或许存在的救命稻草。当初潜离越国皇都后,其母确有告知主公之后一事,他也没放心上,随着时日久远,越国也亡了。他之所以入吴军,正是得知其父死于燕人之手,所以这些年他人多求升官发财,而他只会奋勇杀敌。
“当日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能救这小子,也算还清欠他一命的人情了。”樊纲深深看了一眼被姬靖单手按倒在地的陈爻,冲着对方眨了眨眼睛算是道别了。他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等待死神的降临。
“住手!”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传来,夹杂着无限的怒意,“你若敢杀他,我要你们好看!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做得到!”
闻言,老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却又迈不下面子,依旧拽着樊纲,倒是没再死掐对方喉咙。
看着火急火燎赶来的倩影,姬永德无奈地摇了摇头,亲自上前将樊纲从老九手中放了下来,而姬靖更是直接避开,躲得远远的。
三四十岁的模样,着扮得极为精简。青灰色的长衫,乌丝被随意绑成了一个丸子立在脑瓜上,倒是那嵌金翡翠簪子与一身的平庸显得格格不入。
“小妹,你这又何必那?”姬永德叹了口气,“他不是樊佐尔,你也不欠他们。”
“我不欠?”姬永澜面露惨笑,“是啊,你们亏欠的,就由我来还吧。”
“还什么还?糊涂!”姬永明气得跳脚,“今日他必须死!没了姓樊的后人,我看你如何自贱!”只见他浑身气流涌动,抬手的瞬间,一条小龙卷凭空幻化,卷起无数枝叶,如利刃、似钢针,齐齐刺向了近在咫尺的樊纲。
然而几人眼前一花,姬永澜迈着玄妙的步伐,几息间拦到樊纲身前,她也不做任何抵挡,任凭枝叶刺满全身,鲜艳的腥红在青衫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够了!”
姬永德一声大吼,震得人耳窝子嗡嗡作响,竟隐隐有兽吼之音。老九闻之胸口发闷,被逼得连退数步,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大哥。
“小妹,有些事有可为有可不为!眼下局势由不得你再胡闹了,莫要因你的执念而害了全族人!”姬永德动怒了,“今日我可依你,放过他们,不过从此往后,你须断其牵连,与樊家再无瓜葛,你可应承?”
姬永澜回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掐晕的樊纲,毅然转身离去。
“若不想招惹麻烦,就管好嘴巴,滚得远远的!”
夜幕下,月光刺破厚厚的云层,照到了少年那对漆黑的双瞳,注视着黑袍人急速消失在深山之中,身旁的老黄狗不知为何瑟瑟发抖...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照在了樊纲许久未打理的脸上,此刻的他从未如此安详。
刺耳的摩擦声,接连不断的颠簸,实在让人难以入睡。樊纲睁开眼,刺目的阳光直射,灼得他眼角泛泪,他揉了揉依旧生疼的脖子,那种死亡的窒息感仿佛犹在。不过,为何双颊火辣辣的生疼?
“醒了就别再装睡了!”
“啪嗒”一声,简易捆绑的担架砸在了地上,陈爻跌坐一旁喘着粗气。前头一瘸一拐的老黄狗闻声立马返回,甩着大长舌头糊了二人一脸唾沫。
“你这是要颠死我,再拖去埋了?”
陈爻闻言气笑了:“大爷圣明!我就应该给你一个轻松愉快的水葬,不用累得半死!”
二人开着玩笑,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也都刻意避谈昨天发生的事。有时候,男人间的感谢无需多言,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你有何打算?”樊纲琢磨着自己醒了,二人就该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带着老黄,去找我大哥。他差不多从戎三年了,你知道会在哪个地方吗?”
“三年?当初这片地界被抓的壮丁先去了虞关,不过虞关并无太大战事,后因北方之故,被岳云钟将军全部调离,想来你大哥很可能在北方!”
吴国北部是野人山,野人山是地名而非山区,相反是一大片广袤未开化的原始森林。西面则是燕国,夹在两国之间,衔接着野人山的西北部很大一块面积就是原越国皇都天墉真宫所在,由于各种缘由,天墉真宫不隶属燕吴两国,成了无人管辖之地。
“北方么,知道了。你那?要回去做什长?”
“不了。兄弟都死了,还回去作甚。”
其实樊纲心里想的是,三皇子孙尹秀长期在西部,而他与越国残余勾结在了一切,他若回去就是自寻死路,眼下需远离西部地域,所以位于东部的皇都所在宁州成了他的首选之地,到时候靠着他存在钱庄的银两,开个杂货铺也能养老了。
“我也打算去北部,岳云钟将军名声在外,或许能在他手下捞到了个官职混混。唉,看来咱们有缘,一同上路吧!”
樊纲大笑着去抓老黄要抱抱,又被热情的老黄糊了一脸。陈爻笑着跟上,有些事不需要点破。
“对了,为什么我的脸颊会火辣辣得痛?你小子是不是趁我睡着扇我耳光了?”
“…,老黄干得!”
“旺!旺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