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成亲吧，潋卿。”牧染尘眸光熠熠地看着她，情不自已地握住了她的手，面色温润且带着急切的企盼。
“大人，怎么忽然说这笑话。”沈潋卿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一下子乱了起来，慌不择路地站起身来，走到烛台边去站着。
“我几时说过这些哄你的笑话？”牧染尘见她这样的反应，只当是女儿家情怯，也不以为意，追过来仍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潋卿，你就允了我吧。”
沈潋卿臊红了脸，却仍旧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将眼皮子一抹，叹了一声：“好端端地，说这些话又是做什么？”
“我且问你，与我相处，你可觉得轻松舒服？”牧染尘微微弯了腰，俯身来看她的眼神。
“嗯。”沈潋卿点了点头，这是实话，自是不用避过的。
“那我再问你，既然与我相处的这般融洽，你就不曾想过与我更要好些么？”牧染尘见她点头，以为有了希望。
“许是潋卿哪里做的不好，叫大人误会了。”沈潋卿一句话，却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把牧染尘淋得愣怔在了原地。
“潋卿承认，与大人相识，确实轻松愉快，大人屡次出手相助，潋卿感恩在心。却有前人在恩人面前，以身相许、将身嫁与，只是潋卿不想与她们一般。若大人承认，则大人对潋卿的恩情，潋卿早已尽数奉还，若大人不承认，潋卿自当来日结草衔环。”沈潋卿满面的淡然，款款地福身。
心中却如枯死的井一般悲哀起来，那些往昔一一在眼前闪过，叫她怎能真的心如枯井？
“姑娘，你还好吗？”青衣的他坐在马上，两手牵扯着缰绳，疯马嘶啼，他俯身相问，眼中的神色满是焦急。
“砍掉它，把这只废足砍掉！”她昂首看向大夫，转身的他愕然回首，眼中盈满了震撼与不忍。
“这是你的休书，沈氏，你自由了。”公堂上，他亲手递上王泉写就的休书，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似是鼓励着这个倔强的女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叫灵昭来找我！在你的心里，我就如此不堪托付，如此不受信任么！”他在死牢中咆哮，写满了恨意的眼神狠狠地剜在她的心上。
他的每一个眼神，沈潋卿都牢牢地记在心上，包括……
看向牧雪如时，他那柔的能化出水的心里，想着的是他的亡妻吧？给十七郡主加菜时，他那灿若朝阳的笑容，为的是她与亡妻相像的容颜吧？
既然这样，如今又来挑拨自己这个瘸子，又是作甚？
沈潋卿不由幽怨地叹道：“大人，我与你相识不过短短的时日，多谢大人抬爱，只是潋卿想问大人一句，今日之事，大人可是深思熟虑的？”
牧染尘呆了一呆，从贴身处将那丝帕取了出来，托在掌心说道：“你的情谊，我都已知晓，想起今日种种，唯恐你受了委屈，否则也不会漏夜赶来。”
沈潋卿却不动声色地将那丝帕接过收起，面上淡然道：“大人误会了，丝帕是给时雨的，他常在日下劳作，前日问我要了帕子来擦汗，却被灵昭误当做贺礼。给你的，原本是莲心酒，只是……既然大人不嗜酒，也便罢了。”
“雪如有多喜欢你，你怎会不知？”牧染尘情急，只得将牧雪如搬了出来。
哪知这一句，却如铁锤敲在沈潋卿当胸一记，她捂着胸口惨然笑道：“大人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她想起的，是先前牧染尘说要收留她在府中，和乳母一起照顾牧雪如，如今这话听来，倒叫她不由得多做了几分念想。
原来，终究不过是为了他和亡妻的孩子。
牧染尘自然是不知沈潋卿这一层的想法，在他心中，沈潋卿对牧雪如有多喜爱他都看在眼里，本以为将牧雪如抬了出来，能叫她念在孩子的份上，却不曾想，她竟如临大敌一般战栗着，强忍着眼中的泪走到房门前。
“大人，夜深了，还请回吧。”沈潋卿扭头看着地上的树影，那样深深浅浅的黑色，像心头罩着的纱一般，让人心绪都难受起来。
“这么晚了，你叫我回去哪里？”牧染尘兴致满满地催马赶来，哪知竟会碰了这样一鼻子的灰，当下胸口闷的难受，索性也不讲理起来。
“那，大人随意吧。”沈潋卿也不管他，兀自跨出了房门。
“沈潋卿，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今日和那三郡王离开之后，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以致你如今这般待我！”牧染尘郁结难耐，上前一把拉过她的胳膊，迫使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
“我和他，不熟识。”沈潋卿漠然地伸手，拂开了他，转身离开。
“姐姐。”躲在不远处的沈灵昭慌忙上前来，一面示意沈云遥扶着她，一面上前来安抚牧染尘，“大人，今日就在客房里歇下吧？姐姐今日不知怎了，回来后就有些怪怪的。许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过些日子我在劝劝她。”
“不必！”牧染尘拂袖，正看见云时雨站在一旁，又驻足道，“你问沈潋卿要过丝帕？”
云时雨一听，登时挠了挠头，望了沈灵昭一眼，说道：“我要那劳什子做什么？”
“哼！”不说也罢，这句一答，牧染尘越发恼怒起来，匆匆出了院子就翻身上马。
沈灵昭和云时雨面面相觑，在院子里呆立良久，只见沈灵昭忽然一拍脑袋，惊呼道：“糟了，也不知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快去看看，卿姑娘的脸色怕是比牧大人还糟糕。”云时雨推了她一把，忙不迭地一路奔去了。
牧染尘骑在马上，一路急行之后却慢了下来，慢慢地绕着城墙一圈圈转着，始终不明关系闹成这般僵冷是为了什么缘由。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受，原本这样跑来求亲，也并非情动已久，不知是因了那一方丝帕带来的心悸，亦或是为了她背后的秘密，只那一腔热情最终却化作满腔怨忿。
他记得她眼中的果敢坚决，记得她眼中的柔情似水，她的娇嗔犹在心间，却仅仅一个下午，成了陌路。
牧染尘在郊外越走越清醒，沈潋卿的一颦一笑都浮上心头。两人执手相望时，她眼中的百转千回决骗不了人！
忽然一个激灵，如同遭大罗神仙点化了一般，牧染尘策马回身。
此时正是天明前最黑暗的那个时辰，牧染尘唯恐惊醒了他人，只得远远地将马拴在了鱼塘边的柳树下，自己走到院门前轻轻一推，奇怪的是虽然屋内已经灭了灯，院门却并未关闭。一面摇头生气这几个人的粗心大意，一面小心地把院门掩好。
牧染尘轻手轻脚地走到沈潋卿的房门外，在窗口前站住了，轻轻敲了敲窗框，低声道：“卿儿，是我。原先我不该生气离去，你可还在怪我？”
屋内静的很，听不到一丝动静，也不知沈潋卿有没有在听，他只得把心一横，又说道：“我知道，你此刻定然是醒着的。我只想要告诉你，不管是一时冲动，亦或是寻思良久，我今日是真心实意的，若有半分虚情，定要我遭那天打雷劈。
卿儿，我知道今日所为有些幼稚，为了试探你是否对我有意，我特意冷落了你，与那十七郡主极为亲昵。我知道，这一切你都是看在了眼里，原以为你对我有情意，定会因此与我争执，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倔强，宁可与我从此陌路也断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
你也知道，我原先是有过一房妻子的，只是她命薄早逝，我承认一直将她记挂在心，她毕竟是我结发的妻子，是雪如的亲娘，要我那么轻易地将她放下我亦知道是不能够。只是卿儿，我发誓，倘若你答应了这门姻缘，我定然会千倍百倍地对你好，我也绝不会对你有二心。你若不信，我今日便修一封血书与你收存，卿儿，你可信我？”
屋内静的可怕，沈潋卿始终都没有一句应答，牧染尘心中慌的很，开始担心自己选择回来是不是一个错误。可是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妥。
远远地，似乎有几点火光，更是隐隐传来呼喊的声音。虽然那动静极远，牧染尘却蓦地心头一震，转身奔出院子，跨上马就追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远远地，就听见沈灵昭脆生生的声音在夜空里响起，然后迅速地随着夜风散去，不留丝毫的痕迹。
“姐姐，你不要丢下我，姐姐你快出来啊！”沈云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她的身后，已然带了哭腔。
“这样，灵昭妹妹、云遥妹妹，你们往城门那里去，说不定卿姑娘是想赶早进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我往另一边，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分散开了找吧。”
火把在风中跳跃着，印着三个人焦急的脸。
“二姐，那个太傅究竟对姐姐做了什么，姐姐是不是被他气走的？”沈云遥才来，自是不认识牧染尘的，言语间对他便有了一丝不甚欢喜。
“不会的，姐姐白日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怪怪的了，莫非……莫非她遇上了王泉，被他强行带走了？”沈灵昭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站了一个满脸阴云的人。
“她在哪里？”牧染尘上前来，狠狠地揪起了沈灵昭的胳膊，饶是她拼命喊了疼也不松开。
“不知道，我担心姐姐夜里睡不踏实，这才起来去她屋中看了看，哪知她的床上却整理的干干净净，翻开橱柜一看，连换洗的衣物都带走了。只给我们留了大堆的银票，也不知她自己身上够不够。”沈云遥年纪稍小些，又是才来的，此刻只觉得自己再度被亲人抛弃，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牧染尘咬牙，一身青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撕扯了这秋夜的寂寥，呜呜地悲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