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元年,帝都建康。
无论拥戴或是反对,晋的朝代终是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大宋和新的帝王。晋皇痴愚贪侈、懦弱无能的名声传闻已久,加之连年征战,天下臣民对这次兵不血刃的朝代更迭大多无感,反应迟钝,在茫然中接受了新的政权。相传受禅上位的武帝乃大汉楚元王的第二十一世孙,治吏严苛,尤重寒人(寒门出身有才干的人),勇武无双,军功赫赫。盛传他对于晋皇禅位坚辞数次,经群臣反复跪请,为天下计方不得已披上龙袍,是位德行高尚的天子。武帝即位后,封前晋皇为零陵王,对其礼遇有加,一时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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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暑热仍在,却正是蜜桃成熟的时节。
新兴太守府中,一位剑眉星目、清俊神朗的少年,麻利地放下手中长枪,脱下满是灰尘和泥污的九品尉官军服,换上常服,拿起桌上搁着的木盒,急切地拉开房门,一眼便见身着粉衫清丽明媚的少女嘟着嘴候在门外。
他嘴角上扬,熟稔地拍拍少女的头,歉然道:“对不住,桃儿,阿兄回来晚了。”
粉衫少女皱皱眉,摸摸自己的头顶,不满地:“阿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拍我的头行不行,我今天十三了,已经长大啦!”语气是娇嗔的抱怨,隐含着一丝无奈。
少年哈哈一笑:“桃儿再怎么长大也是阿兄的小妹……。今儿个你生辰,阿兄可是备了份厚礼,想不想现在就看?”指指手上托着的木盒,习惯性地逗弄小孩的语气。
“我可心心念念着阿兄的厚礼呢!”一旁的少女眼眸一亮,咬咬唇,作势去触那木盒,却又忽地退回来,朝着男子狡黠一笑,语声清脆,“我若是先看了,阿娘又要说我沉不住气,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少年一愣,继而好笑:“死丫头,居然捉弄阿兄!”又准备去拍少女的头,却被她机灵地躲过,嵌着黑宝石般的明眸水润莹闪,分明善睐,鲜唇红艳,皓齿雪白,凝脂似玉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泛出得意,整个人清新如露,焕发着动人的青葱光彩。
少年一时间也晃了眼,愣怔片刻,一把揽过少女的肩,宠溺地叹息一声:“我们沈家的女郎真的长大了,越发地好看了呢!咱们快去后院吧,阿父和阿娘只怕已等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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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将军兼新兴太守沈林子与夫人早已候在后院。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稳重,衬着温润儒雅的气度,兼之相貌堂堂,使他尤显与众不同。若非助武帝东征西讨功勋卓著,谁也看不出这位性好诗赋的男人居然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将才。沈夫人原本姓姚,出嫁后便随夫姓,人皆称其沈夫人,倒忘了她本来的姓氏。三十几岁的沈夫人,看上去倒像二十出头的女子,秀雅端庄,雍容大方,微微一笑间可见倾城之姿。
“阿父!阿娘!”兄妹俩一路调侃着走来,见到父母远远就亲热地呼喊。沈将军欣慰地看着一双儿女,轻轻颔首:“越儿,桃儿,你们来了!”
兄妹俩礼数周全地向父母行礼后坐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旁。沈将军拿出一个礼盒,简单古朴的装潢:“桃儿,阿父阿娘送你的。”
“谢谢阿父!谢谢阿娘!”沈桃灿烂地笑着接过,打开后惊呼一声,“《说书》!竟是《说书》!”《说书》是书法大家王羲之幼年启蒙之作,据说是王家不传之秘,能得到此书,阿父阿娘绝对没有少费心思。沈桃迷恋书法,对此书景仰已久,今日愿望得以实现,虽为抄录拓本,却实在无法不兴奋。以后,她可以时时揣摩研究,好好领悟书法精髓,想来书法进步指日可待了。
看到沈桃掩饰不住的激动表情,沈将军哈哈大笑:“我们家小桃儿居然是个如此爱书的,这得羞煞多少男儿!”
沈夫人唇角微弯,温柔地絮语:“桃儿,身外之物而已,大家闺秀不可这般喜形于色。此外,还得记着,贵重之物不得轻易炫耀于人。”
“知道了,阿娘。”沈桃顽皮地吐吐舌,虽爱不释手,却仍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入盒内,仰头对着沈越,“阿兄送我什么呢?”
沈越瞧着她那副讨喜的模样,忍俊不禁:“这会子望眼欲穿了?方才让小妹先打开瞧瞧,你还不肯,是想着和阿父阿娘一起看的?”沈夫人闻言有些诧异,继而赞许地点点头:“到底长了一岁,倒是长进了。”
沈桃立刻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我记着阿娘的话呢,没上阿兄的当。”一句话便原形毕露,沈将军与夫人啼笑皆非。
沈越将木盒摆在桌上,慢悠悠地推到沈桃面前:“自己打开吧。”沈桃丝毫不计较他的促狭,一把便将木盒盖子掀开,随即眼睛圆圆地瞪了起来:“阿兄好慷慨啊!”
木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匕首的鞘为韧牛皮制作,柄正中恰到好处地缀着一颗上好的红宝石。沈桃一把拿起,匕首脱鞘而出,刃锋尽出,泛着清冷幽寒的光芒,而红宝石的暖意柔和了匕首的冷意,使它耀眼夺目却又奇特地泛着柔光。
沈桃顺手拿起盒子里原本用来包裹匕首的丝绸,轻轻一抛,经过匕首的锋刃,丝绸断成了两截。禁不住赞叹:“好锋利的匕首!阿兄定是听见我跟环儿的念叨了吧?”
沈桃开心不已,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一直想挑一把趁手的匕首,已是访寻多日,未料生辰这日愿望就实现了。继而又疑惑:“不对啊,这宝石看上去很贵呢,阿兄只怕买不起吧?”
沈越看着妹妹痴迷的样子,满意至极:“想什么呢?这是我随阿父上战场时认识的结义兄弟送的,今儿妹妹生辰,就借花献佛了。”
“这般大方地镶嵌红宝石,看来你那结义兄弟非富即贵。”沈将军从沈桃手中将匕首拿过来,把玩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