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莲带申克走了一里多地来到一片高台,上面有个抗日年间日伪修的三层炮楼,说老杨头到度假村上班之前一直住这儿,现在搬到度假村住门房,这里就闲下来了。打开门进去,一楼二楼堆着些杂物,上到三楼有镜子、脸盆架、小桌椅、单人床之类的简陋家具,虽然破旧,却收拾的很干净。
两个人坐下来聊天。肖莲说你看我每天白天忙活度假村的业务,晚上回去陪伴家人,闲暇时还要帮着附近村民推销农家特产,一是为了自己养家糊口,也为了乡亲们多点收入,还有就是消磨时间。生活这东西,你不用一种积极的心情充实它,它就会用一种消极的情绪折磨你。与其暗自悲天悯人,不如晚上躺在床上,回味自己一天下来收获成就的喜悦。
“每次我心情不好了,就会一个人晚上跑到这儿来,感受莲乡的安静,吹吹水淀的风,看看天上的星星,然后心里就会平静许多。这对我来说就像一个不需要医生的心理诊所,我现在把它介绍给你吧。”
“我也想看看星星。”申克说。
俩人打开窗户趴在窗框上,夜色黑漆,只有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火在闪烁。“今晚阴天吧?怎么一个星星也看不到?”肖莲望着夜空有些遗憾。
“会看到的,只要把眼闭上,清空一切私心杂念去感受,”申克说着把手贴在她的胸前,“用心去感受……你感受到了么?”
肖莲说我感受到了。
“你感受到什么了?”
“我感受到你的手在抖。”她隔着眼镜白了申克一眼。
申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触电一般把手缩回来,红着脸很不自在。半晌无语,肖莲问:“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哦不是,我在想什么时候这片云彩能飘过去,就看见星星了。”申克说谎了,他脑子里想到的,是夏天时用手轻轻去捧那泡在水里的大块凉粉的感觉,光滑而富有弹性——有些事,在心里偷想是愧疚,一旦说出口,却是罪恶。
“你真的想看星星吗?”她对着窗外若有所思。突然猛一拍窗框叫道:“有了!”然后把挂在墙上的镜子摘下来,拉着申克顺着墙边的小梯子爬上炮楼的楼顶。
顶上有一架大概是通讯用的天线,几个村里广播的大喇叭,还有一张竹躺椅。她把躺椅拉到一个对着水淀方向的垛口,以命令似的口吻说:“躺下。”申克乖乖地头朝垛口躺好,肖莲伏在他身旁,双手端着那面镜子举到他脸的上方,又适当地倾斜调整着角度。
“看星星吧!”
申克仰头看着镜子里,那幽蓝深邃的夜幕,真的零零落落地闪着些许星光,一颗,两颗,三颗……伴着吹在脸上的暖风,瞬间让这个夜晚变得拥有无限畅想。
“怎么样?聪明吧?”她十分得意。
申克知道那不是真的星星,只是镜子里映射出的远方的渔家灯火。但却是他看过的最美妙最温情的星光——因为,那是一片她给他的星空。虽然没有灯,却依稀可以感受到肖莲卓约的身姿和躲在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星一般的光芒。
后来又聊些前世今生、过往如风的事,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她匆匆起身,“得赶紧回去了,迟了怕姥姥又要怪我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明天还有活动呢。”
“你姥姥真有意思,让我想起了《倩女幽魂》。”
肖莲无奈地耸耸肩。申克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回到客栈门口,看她发动了汽车,两人道别。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车灯射出的莹黄色光芒,申克挥了挥手。挥手的瞬间,竟好似抹去了天上的阴云,奇迹般地现出了北斗。于失落中又有了一些宽慰,心想:且让这星光代替我,护佑你安然归去吧。
老董和小蓓还坐在院子里喝酒,喝到没话了,还喝。老董看申克一个人回来了,问:“老肖呢?”
“她回家了,刚走。”
“行了,你就别惦记了,人家现在对你又没那份意思,你还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爷们儿!”小蓓一脸鄙夷看着他,老董端起杯咂了一口,“好酒!”。
陶灼华的房间拉着窗帘,里面亮着台灯,估计还在学习。走过姚渺的房间时,偶然听见她说:“老耿,快点儿来呀!”
约么十来分钟光景,老耿从姚渺的房间悄悄出来,不想正碰见申克站在对面,仰着头看天上的什么。他推推眼镜,甩了甩被额前汗水粘住的分头,装着若无其事地问:“老申,有流星啊?”
快乐的时候,人们总会埋怨时间苦短,以至于时间予人快乐,也予人烦忧。快乐过后,有的人只剩了淡淡的幽思和美好的回忆,有的人却留下烦恼懊悔和自怨自艾。
虽然他与他之间只有一步之遥,但人生,便这么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