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绝对是江源首要想到来形容尤溪的词,他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明明被鞭打得体无完肤却还能笑得绚如夏花。是的,那张惨白得过分的脸再配上那抹异常鲜艳的嘴,让江源莫名的想到了生如夏花这个绚丽的词眼,这使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怔住,呆愣过后,江源回过神来,转身从那五个人手中扶过奈曼,小心翼翼的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揽入怀里。
可是,此时冷静下来后的奈曼将额前的碎发用手指绕到耳后,轻拭掉眼角的泪滴,再一次的推开了你,再一次的向着尤溪的方向,你保持着刚刚拥抱她的姿势,看着奈曼那愁眉啼妆的模样,这样的模样反倒衬得她芙蓉的面庞异常娇美。
于是,江源眼睁睁的看着奈曼,看着她被风扬起的发丝沾染过他的手腕带来隐隐骚痒,看着她娇笑着再次向尤溪走去带来微微苦涩,他甚至看着奈曼同尤溪一起躺在地上,看着她伸出那双细白的手去环抱着奄奄一息的尤溪,溢着满足的愉悦收紧了双手,仿佛是在寒冷而阴暗的冬季森林里,拥抱着那为数不多的阳光。
“故意激怒我,然后在姐姐赶来之前看到你所被我折磨的这副凄惨的模样,怎么,你也想让姐姐为你而感到愧疚吗?”她停顿了一会儿,好似在等着他的回答却又知道他不会回答,于是,便独自低低的笑了,如一串悦耳的银铃。
尤溪一直记得奈曼覆在他的耳边说的那句话,就好比我也一直耿耿于怀的记得在那个阳光正好的下午,你曾用双手珍捧过诺溪的脸庞,曾
用这双世界上最为纯净的眼睛,望着另一个女子,那柔情似水的模样。
所以,你也一直铭记着在那个昏暗而又潮湿的小黑屋里,奈曼如同找到了同类般的抱着你,轻笑着对你说:“尤溪,你让我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意思。尤溪,你绝对会青出于蓝的啊!”然后,她紧紧的拥抱着你轻轻一碰便疼痛异常的身体,将嘴唇贴在你的耳边,像一对窃窃私语的情侣,唯恐向别人泄露了你们之间爱的秘密。
你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觉得被雷击中了身体,击在你最不情愿承认的心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的人,为什么我偏偏是你的孩子?为什么孩子就一定会像他的父亲?你无比痛恨的憎恶着这一点,憎厌着你的父亲,甚至憎厌着同他流淌着相同血液的自己,可是,这早已是深入骨髓里的一个事实,是一个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法规避的本相,就好比我也同你一直在怨恨着。同时,你还担心着一直在我面前伪装成乖巧小红帽的你,可却突然有一天暴露出了狼的本性,我会不会对你的故意隐瞒而就此离去呢?
哦,会不会呢?你无比揪心的想着,也就在这时,奈曼起身站了起来,毫不留念的没有了刚刚那缠绵无比的模样,她甚至还借着起身的动作再次将尤溪狠狠地推向地面,好似轻易的只是将一朵遭受过暴雨后,脱落了枝干的鲜花碾压回泥土。
周围仿佛是一片死寂的沉静,奈曼重新回到了江源还尚摊开的手上,而江源仿佛也知道奈曼会再次回来般,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奈曼所离开时的姿势,固执的坚守在那里。
“桥下那对鸳鸯有那么好看吗?”奈曼挽着我将我拉到更靠近铁栏
的位置,然后她微垫着脚尖朝下面望去,看着那对在水里欢快嬉戏的鸳鸯嘀咕一句:“为什么这样普通的景象会吸引你们呢?”
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曾像它们这般普普通通的生活过啊。当我在心里回答她傻傻的问题时,她已经熟练的将手指伸进口袋,然后,以我和尤溪都来不及阻止的速度飞快的将那块削薄的石头甩了出去。
那好似一把来自地狱的剑,带着死亡的气息划过空气中的气流,直直的向着那只正准备将嘴里的食物喂递给它身旁那只颜色更加鲜艳的鸳鸯,石头顺着它那细长的脖子划过,然后,它嘴里的那条小鱼轻松的已获救的姿态掉入了那已被鲜血晕染了的河里。
桥上的奈曼满意的听着从另一只鸳鸯嘴里不断发出的悲鸣说:“这才应该是我们所喜闻乐见的场景啊,这才是我们日常中所应该有的景色啊。”然后,她又重新挽着我的手臂,用那双刚刚残杀了鸳鸯的手,那双沾染过无数鲜血的细白小手,宛若无事般的扬起灿烂的脸庞,无比纯真的问我,“姐姐,你说是吧?”
我一如既往的抚摸着她柔滑的头发,一如既往的冲她轻轻的笑着,甚至还带着些许赞可的意味。在我们都还尚小的时候,古莫便经常说我教育奈曼的方式是有问题的,他说,我只会一味的容纳着奈曼的一切,不管对错,他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当好,所以我们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只是因为我....
后来,我细细想来,似乎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因为我对奈曼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奈曼,你只需要记住,不管你做任何事情,姐姐都不会怪你的’,不会怪你,这话听来,仿佛还多了些许怂恿的意味。
“尤溪,就送我到这里吧,接下来的路有奈曼陪我,而且,如果公公看见你的话....这几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我知道,就算我不提及公公,他也懂我的,可是我却总是以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来伤害他,我总是有所顾及的害怕着他的坚持,现在的坚持和以后的执着....
他了然的朝我笑笑,稚气的脸上,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可以让人依靠的成熟和安心,“好,那你们先走,我看着你走过这座桥。”
我无言的转过身去,尽量的加快脚步,不让他发现那随着身后炽热的视线心中所浮现出的难受在愈发的加强。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家的院子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奈曼也同我一样站着,丝毫没有提醒我的意味,我是被厨房里熟悉的饭菜香吸引回来的,回过神的我歪过脑袋,看着依偎在我身旁,不发一言却始终面带微笑的奈曼,现在的她让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奈曼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所想,她拉着我一步一步的向前,她说:“姐姐,你不需要明白我,你只需要知道,你最亲爱的奈曼妹妹一直都是会爱着你,依赖着你,你只需要牢记这一点便好。”
“公公,我带姐姐回来了!”她拉起我向着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的公公跑去。
“我回来了....”站在公公面前,我轻轻地将这句问候说出,“这两天辛苦公公你了。”
“这孩子话说的,我还清闲了两天呢,到是你们,出去玩累坏了吧?”
“是啊公公,姐姐在外面一直说还是你做的饭好吃呢。”我还未
将我早已想好的说辞拿出,奈曼却已经先我一步的说道。
公公听完这话,询问的看向我时,我只得装作被揭穿后,不好意思的害羞模样,微低下头,细数着墙角边上那群蚂蚁的数量,这么好的太阳,居然要下雨。
我暗想完,奈曼便走过来拉我,“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公公喊你吃饭都喊两遍了。”
我抬头看见公公站在门口忧心忡忡的看着我,我走上前去,坐在桌子边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口菜在嘴里,“恩,这个好吃,没事,我只不过是又累又饿有点注意力不集中而已,吃点东西就好了。”
“也对,姐姐你现在身体也是越来越弱了,呐,你一定得多吃点啊,不然今天晚上的派对你没有精神就不好了。”奈曼跑过来紧挨在我的旁边坐下,不停的朝我碗里夹着菜。
“你们今天晚上要出去啊?”公公也走过来,坐在桌子的对面。
“哦,忘了跟公公你说了,今天是姐姐班上同学的生日,我也认识,关系还可以,知道我们今天回来特意叫人给我们送来了邀请函。”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封淡紫色的信封,当中那戳着的那抹朱红圆形图案跟我的那封一模一样。
我不动声色的吃着盛满碗口的饭,甚至连过多的惊讶都没有,只静静地看着奈曼帮我连晚上出门的理由都找好了。
对面的公公没有过多的怀疑,像所有家长那样,只是嘱咐了我们几句便不再提及,末了,却满脸欣慰的说:“看见你们姐妹关系还是那么好,我就感觉像是回到了你们婆婆在世的时候,那个时候啊,你们还只
有这么小一个。”他用手比划在桌子下一点的高度,“而我呢也比现在年轻结实一点,后来,有了古莫。”
他说有了古莫的时候,仿佛古莫也是属于他的孙子,虽然,我知道,他一直都将奈曼和古莫当做自己的亲孙儿女,所以,我也一直将奈曼视为我的亲妹妹,将古莫视为我的亲弟弟。
“你们三个当中啊,就属潼潼最调皮一些,整天像个男孩子似的弄得浑身是伤....后来,你和古莫走了以后,有一天也是像现在这样在桌子上吃饭,我问起你们的近况,潼潼却突然不小心将碗摔碎在地,她慌忙蹲下身去捡时还被碎片割伤了手指,然后,她就呆呆地盯着手上的血哭了起来,哭得很是伤心,我以为伤口很深,后来擦干净后发现,只是破了点皮,她却还是不停的流着眼泪....”
“公公,那都是过去丢脸的事了,你就别再提了,吃饭吧。”当我感觉到奈曼放在桌子下,握着我的手在不断收紧时,我立马开口阻止了公公接下来的话。
“恩,不说了,不说了,我还要趁着早晨去菜地再浇一次水,奈曼中午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今天我去早集买了你们最喜欢的肥肠。”
“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有吃过公公做的肥肠呢。”奈曼说完,便起身小跑进柴房,她粉嫩蕾丝裙上的雪白珍珠随着她的跑动,一摇一摆的在太阳光下闪耀着。她熟练的将靠在柱子后面的扁担拿出,递到公公面前,咧着嘴,露出甜甜的酒窝,“公公,你路上慢点哦,我们等你回来。”她挥着小手,送别公公后,又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坐下。
“奈曼,你故意通知公公我今天回家,又拿出那封信函,你是想告
诉我说,你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吗?”
“姐姐,我好开心啊。”她扬起脸庞,面上是被幸福溢满的喜悦,“我今天才明白,那段曾在医院的煎熬与等待,终于迎来了结果,一个令我满心欢喜的结果。”她满脸真诚的喜悦,将她特有的纯真在此刻显露,是那样的烂漫无比,让我一时晃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