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缓缓附着在小船的周围，托着它沿着云坑的边缘缓缓下行，驶向其中一块缓慢旋转的碎片。
在船即将靠近的时候，蜂鸟等人才发现这块碎片大的惊人，面积几乎如同当初幽灵城镇看上去一般大小。碎片的地形呈缓坡，无数的层楼叠榭攀延着一路向上，有烟雾从高大的厂房的烟囱中袅袅升起，整座城镇笼罩在灰扑扑的云层里。房屋只露出钢铁色的外墙和一顶顶暗红的房檐，犹如一群岩峰间黯淡的蘑菇。由于碎片已经深入云海之中，所以船只可以在城市上空行驶，他们能看到云层下有飞船在高大的厂房之间起起落落。
“这些飞船都是运送钢铁和武器的，”蜂鸟站在A3850的肩膀上说，“这里大概不是他们的熔炼场，而是储运的中转站。我在机械协会旅游指南上看到过。”
“我怎么没听过有这本书？”麋鹿扭过头来好奇地问。
“你当然没听说过，”蜂鸟得意地昂着头，“那可是绝版书籍，在内战爆发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等到小船靠岸，码头上异常冷清，李戈从舱室里出来跳上岸，在绑好缆绳后告诉他们在船上待机，只要自己一个人去见那个熟人就行。
“我也要去！”蜂鸟飞到李戈的衣领下面。他无奈的撇了撇嘴，往街道深处走去。
A3850听话地留了下来，麋鹿向A3850使了两个眼色，可换来的只有A3850茫然地注视。麋鹿叹了口气，走进船舱，学着李戈的样子翘着脚躺了下来，这几天的确忙的厉害，很快便打起了盹，发出规律的鼾声。A3850则在桅杆下方的老地方做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戈走在雾霭迷蒙的湿漉街道上，一路上偶尔有蒙的严严实实的家伙匆匆走过，目不斜视。李戈带着蜂鸟转头走进一条蜿蜒的小巷。这里道路崎岖，石板翘起，似乎年久失修的样子。
“你有多少年没来过这里了？”蜂鸟藏在领子里问。
“很久了。”
“那你要找的人还在吗？我们要扑个空岂不是白走一趟。”
“他肯定还在这里，只要我到了就知道了。”李戈回答
“你说的这个熟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一个铁匠，不过他已经不打铁了。”
“不打铁的铁匠？”蜂鸟说，“难道又是个你在学院认识的怪人？”
“不，谭常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熔岩城，以打铁为生，到了他这一代，凭借出色的天资与卓越的头脑，使工艺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于是许多人慕名来找他打造武器和机关，其中一个重要的委托就是由学院交给他的，听说是由老头儿作为主要研究人的一系列设计图纸，那时我在外出代理任务，图纸是由我交给他的。然而收到这些图纸的几个月后，他忽然宣称自己不再打铁，拒绝了所有其他人的邀约，并且从熔岩岛的最中心搬到了这块碎岩上，从此不再动工。”
“老头子的图纸？难道是和老头子的作品有关？可是他为什么不去自己打造呢。”蜂鸟一下子冒出好多问题。
“图纸是密封的，所以我对里面的内容一无所知。”李戈耸了耸肩膀。
蜂鸟只好把后面的问题吞了下去，不过它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老头儿说过，凭他自己是打造不出像我一样的机械生命，说不定那时候他交出来的就是某种特殊的机械生命的制造方法。”
“可能性很大。”李戈点点头。
他侧过身仔细地观察着墙壁，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凑近触摸，蜂鸟也看到，在涂满乱七八糟涂鸦的下方有个不起眼的灰色涂鸦，一柄锤子猛烈地敲击着一只鸟的头，上面火花四溅。
“过去有些传说认为是这种鸟带给人间火焰，”李戈解释道，“但他认为人类虽然得到了火焰的馈赠，却是最终火焰的掌控者，所以就有了这个涂鸦。”
他伸出手仔细地抚摸过涂鸦的边缘。
“你在干嘛？”
“这些边缘的凹凸是一串特殊的密码。标记了他现在的位置。”
“干嘛要这样故弄玄虚？”蜂鸟不屑地说。
“刚才我不是说有很多人想找他打造物品吗？这些人并不是每个都和和气气的，所以只有这种方法才能避开那些他不希望找到他的人。”李戈一边摸索，一边向蜂鸟解释。
“这边走。”李戈转身进入一条阴暗的小路，挤过去之后是一条干涸的水渠，他跳下去，踩着积年的垃圾和滋生的海藻，进入一条宽阔的废弃下水隧道。隧道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漆黑。
李戈停下脚步，站在隧道里大喊。
“老谭。”
声音在隧道里像波浪般起伏远去，渐渐消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是不是走错了？”蜂鸟疑惑地四下观察着。
下一刻，李戈前方的地面无声无息地沉入底下，变作一条长长的楼梯，李戈似乎丝毫不惊讶，直接沿着楼梯走下去，没走多远就看到明亮的黄色灯光在下方的右侧闪烁。李戈跨下最后一级台阶，门后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墙壁被货架占满，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机械制品，中间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图纸，和李戈的船舱几乎一样凌乱。
“还说不是学院的，你们的桌子都这样。”蜂鸟用只有李戈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
工作台后坐着一个身材健硕，有些秃顶的中年人。他的鬓角微微发白，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工装裤，坐在前面看着一张图纸沉思着，就像完全没注意到李戈已经进来一样。李戈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拿起一张摆在所有图纸上方的最新报纸。报纸上面用大大的标题写着：“内战的尾声，机械协会即将改组。”底下的照片里一个手拿照相机的男人对着镜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站在一片废墟之中，身旁激光与火焰横飞。他翘着腿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在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报纸后，桌子后面的老谭低着头继续看着图纸，突然开口说道，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
“大概6、7年左右吧。”李戈放下报纸回答。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吗？”老谭抬起头来，“你还在流浪吗？”
“没错。”
“你也该找到自己的使命了，每个齿轮都有契合它的位置，你的齿轮已经滚了太久了。”老谭说。
“不如说我是被从契合的位置上拆下来了才对。”李戈回答。
“老头子呢？”老谭继续问。
“他也离开了，比我稍晚一些。”
“那件事情也该过去了。”老谭叹了口气。
李戈耸了耸肩，“至少我已经过去了。你既然有报纸，难道不知道老头儿的事情吗？”
“我最近完全没有看。”老谭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报纸。“发生什么了？”
“他去了陨落之地，然后失踪了。”
老谭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了片刻，然后低下头思索着。
“难道他已经找到线索了？”
“什么线索？”李戈问。
“那些图纸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