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羽昆问:“明日即可走到大桐山下,你们是要回伏牛山吗?”季道声是。他们出来已经大半年,早该回去了。“你还要进山查探吗?”季问。羽昆摇头:“我先回族内把这些消息报回去,看族内下一步如何决定。”
说了这一时话,他们都感觉到身上起了一阵凉意,露水下来了。两人便返回火堆,趁天未明之前抓紧时间休憩。
第二日太阳初升,一行人便匆匆赶路了。他们避开主道,走了半日后,远远可看见大桐山脉一线,又走了一段时间,大桐山便觉近在眼前,然后转向西行,又走了一时,便到了山脉缩足之处,到此,他们便该分道了。羽昆将他们随身所带剩下的盐分了大半给季他们,季不肯拿这么多,羽昆坚持道:“过了这山不到一日就到我们羌族村落,我们到那里可以补充。”季只得拿了。
羽昆又拿出一块小小玉牌交予季,道:“你回去后,若发现你弟弟未回到族里,可来我族里找我。这块玉牌是我的信物,你拿着这个就无人会阻拦你了。”季接过玉牌,道了声谢。羽昆不多停留,道了声“后会有期”便朝季他们挥手,转身上了山岗。
由季他们所站立之地,抬头远望,前面是山岗,再往上即为碧空。碧空之上,没有飞鸟和人影。
“走吧。”易叔对季道。季默默无言,转身随他们一起走了。
两日后,他们进了伏牛山。此时正值四月,山外草木新绿早褪,而伏牛山中新绿却依然重重叠叠。一进山,纵使群山莽莽,也只觉家便只在咫尺之间。季他们的疲累顿时消散,人也有了精神,就连一向沉默居多的苍,也高兴地开了几句玩笑。
这一日正午,他们逮到了一条蛇,又抓了一只野兔,撒上盐烤了,难得的美味!四人吃的口齿冒油。易叔边吃边道:“可惜我们的长矛皆丢在那大桐山中了,若是有长矛在手,刚刚那头鹿便跑不脱,我们扛一头鹿回去,保准族里乐得很。”话未完,他想象着那种场景,忍不住直乐,倒不知道是族里更乐得很,还是他更高兴些。
“是咧。我们一干东西,还有郑城守给的那几匹细布和那块玉,遇到那帮天杀的姜寨佬,都丢在山里了,可惜可惜。”序道。之前他们流离颠沛没空多想,此时进了伏牛山中,再想起来,确实觉得太过可惜。几多好物,竟然都扔到了土里。
“其实当时我们应该再沿着我们进山的路,原路去找一找,也许那些东西还在原地呢。”序突发奇想。
易叔现在最怕听到什么再进那大桐山的话:“打住!你可是嫌自己命长?!”他瞪着序。序挠挠头,无奈道:“叔啊,我就是这么一说。”易叔不肯轻易罢休:“说都不要说,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命重要!”
季嚼着兔肉,仿佛充耳未闻。既然和易叔说不到一块,序便找季说话。可是一瞧季还是沉默模样,他便道:“你怎么了?自前日和那羽昆分别后你便这么个模样。怎么了,舍不得她?”哪知这句话又说错了,季还没什么反应,易叔急道:“你一张嘴天天的就知道瞎扯。除了两句咸淡话,就没别的好说吗?!”
“我又怎么了?”序叫起来。
“怎么了?话多!”易叔喝道。
序不服气。季劝道:“叔,你们别吵了。”苍在一旁,嘴里嚼着肉,笑看着序和易叔争吵,好似全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树荫婆娑,一阵风拂过。他们略躺了躺便又起身赶路。这次序特意走在前面,和季一起。他往后瞧了瞧,确定易叔听不到他的话,便开口问道:“那天晚上,你和那羽昆干了什么?”
季一愣,问:“哪天晚上?”
序摆出一副‘你还骗我’的笑:“就是我们追击姜寨驴队,转回来的那天晚上。”
季这才明白,便道:“我们就说了说话,她问我们在山谷中的情形。”
序不相信:“就这样?”
“就这样。”
序凑上来仔细看季的脸,鼻息都要扑到季的脸上来。季伸手将他的脸推开。序嘿嘿一笑:“我看不止。那天晚上你们远离火堆,孤男寡女的一起呆了半个晚上。就只光说话,没做点其他的?”
季看着他:“你是看着快要到家,颠了吗?”序哈哈一笑,引得身后易叔和苍都看过来。
“我看自那羽昆与你分别后,你魂仿佛都去了半条,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原来只是说了半夜话?”他边说边啧啧摇头,“亏!我都替你亏得慌!”
季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是怒。他狠狠瞪了序一眼,不再多说,越走越快。序毫无所觉,在他身后紧跟,边走边小声道:“慢点走,你走这么快也追不上她了呀,再说也走返了方向。”季大为恼火,他此时无比赞同易叔的话:序就是一张破嘴!
序在后面嘀嘀咕咕,季猛地停住脚步,序一个踩不住,赶了上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是哪族的吗?”季压低声喝道。
序有点呆:“我知道啊。”
“既然知道还多说什么?季瞪了序一眼,转身就走。
序站在后面咂摸,猛地醒过味来。他一笑,又撵上去,凑到季身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她们羌族的习俗。我是说,你们这一年半年才见一次面的,来段鱼水之欢……”季转过头看着他,几乎不敢置信。
在这纯洁地目光下,序越说声音越小:“反正,露水情缘嘛,又不用负什么责……”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季的目光就要将他的脑袋凿穿了。序慢慢闭上嘴,表示话都吞进了肚子里,然后慢下脚步,慢慢与季拉开距离,缩到了易叔与苍的身边。
他们在伏牛山中一路昼行夜伏,脚步匆匆。回程路上的每一天,他们都会想起去年在山中摸索出路的情形,当时虽储备充足,但前路茫茫,其心态竟迥异于今时今日。当时有多么焦急迷茫,今日就有多么欢欣雀跃。因此回家这一段路,仿佛只是春日入山中一游,此时终于心满意足返家而已。
终于,他们走出了伏牛山口。站在山口处,迎面吹来的风都感觉如此熟悉。远望天地莽莽,满目绿色。清河湾口前,那株大树一如去年,依然枝繁叶茂。
他们回来了!他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