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以后一路凶险,从妓院又到另一个院子里,始终连拥有起码的自由都很难,还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吗?
“新月能离开吗?”
慕齐看着我,笃定的说“当然不行。”
有了新月,才能有抓住我的把柄,我们像是订了契约,而契约的代价是新月,我和慕齐也都知道,这契约开始后,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昨日我还在因为听到他温柔的说到家了而微微动摇,今日便知道我们只能是合作伙伴,朋友都很难做。
我没有办法就这样把新月卷进这样的危险中,虽然她一直对我表达她要和我在一起,可是,我还是怕了,这是我小半生唯一的怕,我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若开心是种奢望,至少平平安安,度过下半生。
“你不必担心。”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安心么?”我问他,他说的这话毫无重量。
“那你觉得如何才肯放心?”
“我让你保护好新月,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我想说我就杀了他,但是我杀得了他吗?我急忙换了说辞“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大白于天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怂,漆黑的眸子隐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你确定?”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又结了层冰一般,声音低沉:“确定。”
“你要是害怕,今天可以到我这边睡,反正还有空房。”
“不用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可能我听错了。”我又说。
慕齐埋头走着,似有心事一般,半晌,低低的应了声:“嗯。”
竹林本就很阴凉,深秋就更冷了,我吸了点凉气又开始咳嗽起来,慕齐说:“回去吧。”我们便打道回府了。
回去后,慕齐又让人给我炖了些药和参汤,强制我喝完,我无奈,就着点心边抱怨边喝完了。
我悄悄找来新月,对她说:“从今往后,我的路会很难走,会很危险,你还想留在我身边吗?”
如我所料,她点点头。
“但是我都不知道我哪天...”新月有些难过的凝视我,我急忙解释“你不必担心我,好歹有慕齐,”虽说我想我对于慕齐来说或许只是枚棋子,弃了也十分随意,但我心里还是怀着些幻想“你若想安稳,我想尽办法也给你找个安稳住处。”
新月看着我果断地摇了摇头,给我打手势,有新月就有阿常。
记得我买下她那天,我对她说:“你放心,以后有阿常,就有新月。”那时候我就想着要好好护着这个妹妹,我阿常没有平常女子对未来的憧憬和追求,也没有对未来夫婿和家庭的向往,但是我想让新月有,我想让她前途光明,让她万事顺遂。
“那好,我们一直在一起。”我说,我们相视而笑。
这一日过得很快,晚上厨房升起袅袅炊烟,院里的厨子又做了很多我从未见过的菜,开心的吃饱喝足后,我又呵欠连天。
“你看看你,哪像个十几岁的姑娘?”慕齐无奈的喝了口茶,随后又一手撑起头,看着我笑。
慕齐的眼里光华万千,那笑有如书中艳妖一样带有侵略的邪恶,却又似出生骄阳般的晴朗澄澈,亦正亦邪。
我迟迟不能将目光从那张脸上移开,只是心不在焉的问他“怎么了?”
“一天到晚都在犯困,”慕齐瞥我一眼“除了吃的时候”
然后我又打了个呵欠,疲惫地说我要去睡下了,转身走时,慕齐又说:“把门锁好,就算是听错了也别大意。”
“知道了。”我摆摆手。
我把门锁好,又搬了把椅子抵着门,心想这下总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更何况院里住的都有小厮,屋子这么多,怎么也不会找上我吧。
没想到半夜我又被那阵莫名的击打声吵醒了,一声一声十分清晰,感觉可以传个十万八千里,为什么慕齐和新月都没听到呢?我猛地坐起来,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我屋里的桌案,我的后背隔着帷幔紧靠着墙壁,仿佛这样才能给我点安全感。
我不禁后悔睡前把蜡烛吹灭了,人总会这样,白天的时候胆大无比,甚至还想与牛鬼蛇神较量个高低,到了晚上,把树的影子错看成人,都能吓得屁滚尿流。
我一直是胆大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有些害怕。
那声音一直传来,我有点忍不住想出去瞧瞧,可想起慕齐说的话,又犹豫了。我把窗户打开,月朗星稀,月亮把院子的一半照亮,乍一看真像被白霜铺满了一样。可是此情此景,我却没有那般闲情逸致去欣赏,我心中十分害怕。
想起我刚来那天还对慕齐悠悠说道,人比鬼可怕,如今我竟然怕鬼,而且还吓得直出冷汗,真是打脸,慕齐知道估计又要笑我。
我就这么静坐着,坐了很久,那声音依旧那么刺耳,不行了,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是人是鬼,我都要去看看!
我穿好衣服,借着月光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但是看到被我用椅子堵得死死的门,我又停住了,摸索着坐回到床上,就这么来来回回犹豫多次,我终于把椅子挪到一旁,打开了门。
院里的石榴树被月光照的一地斑驳,蟋蟀的叫声在寂静中愈加清晰,不知是因为更深露重,还是因为害怕,我冻得直发抖,耳边秋风吹过,吹得叶子沙沙作响,呼啸声如鬼哭一般,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把自己的衣服裹紧了下,循着声音在房檐下一步一步挪动着。
我突然想起聊斋中娇俏可人的女鬼,她们白日无法见阳光,都选择晚上出来在荒山野岭处勾引行人,要人性命。
声音似乎停了,可我早清楚了声音的方向,就是慕齐的住处。我正想着,突然觉得脖子湿热,我摸了摸脖子,心想不会又下雨了吧?我抬头望望天,月亮还在高挂,四周繁星点点,哪有下雨的样子,我低头赫然看到手上全是鲜红的血!!!我捂着脖子,冷汗从额角直流。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我硬是忍着没叫出声。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声刺耳的猫叫声,有什么东西从屋檐上重重地落在地上,是只野猫,它又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声,声音在漆黑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我只扫了一眼便看到猫的肚子全是血,内脏似乎也被挖了出来,它挣扎了几下便渐渐没了动静。
这等惨状不忍猝看,我已经吓得迈不开腿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把吓丢的魂找回来,突然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朝我奔来,那影子越跑越快,我终于叫出声,胡乱跑起来,混乱中抱着一个树桩就开始拼命的哭,狠狠地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喊道“别过来!绕命啊!”
谁知树桩也动了,它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是我。”
我睁开吓得紧闭的眼睛,原来是慕齐,月光下他的眼睛亮闪闪的,看到是慕齐,我总算放下心。
可他突然紧张的对我说:“来了!别说话!”我当即又紧紧地抱住这个树桩,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脚也不敢沾地,攀着他就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半晌,每个屋子似乎都点亮了烛火。
“噗哈哈哈哈”
慕齐又一次得逞….
死慕齐!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我气愤的用手使劲打他背。
全院子的人都出来了,小厮们赶忙跑到我们身边护着我们,发现没什么危险才统统跪下说属下失职。
我这才发现平日里种花扫地跑腿买菜的小厮竟都是会武功的侍卫,他们手中还握着刀,在溶溶月光下闪着光。
我环顾四周,发现一旁的丫鬟连同新月的表情都很复杂,有的眉头紧锁,看着很愤恨,有的则是吃惊,有的仅仅是迷惑,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终于发现原来是因为我还在紧紧地挂着九殿下...而九殿下也似乎一手揽着我,作安抚状。
我急忙撤回了手。
“不害怕了?”慕齐微微皱眉,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小院里十分清晰。
“嗯”我擦了把泪。
“没事了,都退下吧。”
“喏!”众人面面相觑,但仍旧听话的纷纷往回走,新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慕齐,默契的给了我一个眼神便回屋了。
“对不起。”慕齐竟一把揽住我的肩,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当真是措手不及,只觉得心跳个不停,那股熟悉的青草味道又随着院子的花香灌入我的鼻子里。
但是他的力道实在太大,我被勒的喘不过气,我突然觉得这是他的策略,担心我又因为他刚刚故意吓我而生气。
“勒死我了你!”我呼吸不畅的说。
慕齐松开了我,又面露愧疚,向我道歉:“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果然...事出有因。可是战友这次又骗了我。
“没事,你说吧。”我竟还能站在这,淡定的准备听他解释,我自己都佩服自己,明明胆子都被吓破了。
“我说,但你不能生气。”
“你到底说不说?”我觉得我已经生气了。
“去看看。”慕齐拉着我的胳膊朝他的住处走去,我们一同走到书房,书房里居然摆了张床,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那人睡得很沉,呼吸声很重,手脚都被结实的铁链牢牢地系着,而床还是用铁板做的。
这么冷的天,躺在这真的没问题吗?
慕齐似乎不想让我再多看,拉着我走了出来,他去他屋里拿了两件披风,把其中一件给我披上,又拉着我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他是我弟弟”慕齐说,神色暗淡。
弟弟?皇子?
就这么被铁链锁着?
“本来是要被人害死的。”慕齐嘴角闪过一抹苦色。
“为什么要害他?”我问。
“祸国殃民。”他冷笑,眼神尽是嘲弄。“他出生那日司天监观测天象,说血月当空,自是妖魔出世时。”
“真可笑。”我无语,这话也有人信?
“那日燕国刚刚输了一场战役,五万大军,全军覆没。你可知五万大军没了,是多少家庭的损失?”
我自然明白,输了国威不说,也失了民心,想要安抚民心,就要…
慕齐齿寒的笑“更巧的是皇帝恰好染了风寒,差点死于风寒。”
如此,祸国殃民的称号算是坐实了。
一切祸事全归到一个人头上,杀一人就可保一国太平,保住皇室,那可太值了。
那年国力强盛的燕国被扶桑国击垮,两国签订协议,燕国保证永不踏入扶桑边界,燕国既丢了面子,也损了国力,因常年征收课税,百姓本就怨声载道,一下又失去五万人性命,国内地方势力便愈加嚣张跋扈。
若一切都有人背锅呢?若打了败仗是因为受了邪物诅咒呢?若皇帝也因此受了牵连呢?
那一切就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