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阵哭声把我吵醒了,我坐起来,穿上衣裳,趴到窗外看,看到一个小男孩,穿得破破烂烂的,站在楼下哭,我跑下楼,问在门口看热闹的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客人说这小乞丐偷了他的钱袋。”
“走走走!”那个客人拉着小乞丐就走。
“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偷!”那小乞丐拼命地挣脱。
“多少钱?”我问那个姐姐。
“好像是一两银子,这事多了,指不定就是设的套,故意说他偷的,实际是偷小孩的罢了。”姐姐倒是见怪不怪的说。
“借我一两银子”我求她。
“你干嘛?别淌这浑水!”她小声凶我。
“这位姐姐说她捡到了一两银子!”我大声地冲着客人说。
“捡到了?”那个客人转身,一脸惊讶。
“呃...哦哦,对,”小姐姐一边瞪我一边掏出一两银子说:“刚在地上捡的。”
客人接过了银子,看了眼小乞丐,不太情愿的说道:“你早说嘛”又不客气的拍了拍小乞丐的头说:“小子,咱后会有期。”客人说完便大阔步走远了,人群也尽数散去。
小乞丐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我。
“阿常,你欠我的啊!你可记着!”那小姐姐咬牙切齿的对我说。
“我知道”我笑着对她说,再一扭头,那个小乞丐已经不见了。
我伸了伸懒腰,回了屋里。
天快黑时,许多家都开始亮起灯火,听说顺着乾城河,每年上元节都会点上百盏灯,河里飘了姿态各异的花灯,大街小巷的人都会走出家门,来猜灯谜,看花灯,好不热闹。
百闻不如一见,佳莹拉着我,我看到了传闻中很多很漂亮的灯,有的灯还被人做成了荷花的形状,朵朵荷花,被人点亮,悠悠的漂在河里,映亮了漆黑的乾城河。
“母亲,你快来看,好多荷花!”旁边的小女孩转身在不远处大喊着。
被她喊母亲的女人笑着手还里拉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眉眼弯弯,眼睛很亮,就像今晚天边的姣姣明月。
“走,我们去那里看看。”佳莹拉着我向前走,我的衣服却被一个小女孩拖住,我扭头,正是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女孩。
“小姑娘,你家人呢?”佳莹俯身问她。
她看着我,半晌,拿手指着我。
“我问你阿娘呢?谁带你出来的?”佳莹继续问她。
她一不回答,伸出手,指向我。
“她是哑巴吗?”佳莹小声嘀咕。
“那你先跟我走吧。”佳莹拉起她的手,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男子扯住了衣服,他气势汹汹的朝佳莹喊道:“你干什么?偷孩子啊!”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不高,手里拿着一个鞭子,灯火下只看得清楚那双眼睛,他瞪着我们,面露凶光,那个小女孩见到他立刻哭起来,“就说你呢,偷小孩啊!”那男子声音更大,及其有穿透力,来往的人群迅速被他吸引了来,将我们围到了圈子里。
“这是你家孩子?”佳莹问道。
“废话,不是我家的还是你家的啊!”那男子生气的吼。
我见情况不妙,便故作天真的问他“叔叔,你怎么拿着鞭子?”
围着的人群开始议论起来:“不会还打她吧,你看她哭的这么惨。”
那人词穷,气急败坏的道“要你管!”
“你说她是你家的就是你的啊,有什么能证明啊?怕不是拐卖小孩子吧!”佳莹一反往日见钱眼开的模样,往日她是一定旁边看热闹,生怕自己被牵扯上,现在这么路见不平,让我有些惊讶。
“死婆娘,多管闲事!我不给你说废话!”那人自知理亏,把女孩揪起来就想往后走。
“多少钱?我买了!”佳莹对着男子大喊。
意料之外,佳莹还是个心善的人啊。
那男子果然回头,笑嘻嘻的打量了佳莹,说道:“五十两!不还价!”
五十两?简直是抢钱啊!我看了看佳莹,以我对她的了解,我觉得她应该不会...
“三十两!”她砍价,又道“直接给!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你最好想清楚。”
那个小女孩依旧哭着看着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老爱盯着我。
男子看了看小女孩,笑道:“三十两就三十两,这个哑巴只会哭,妈的,一点屁用都没有,给你了!”
于是佳莹掏了钱,那个男子笑嘻嘻的走远了。佳莹拉着她和我一起向前走,我问她:“姐姐,你为什么要买她呢?”
“这孩子确实可怜,不过看着长相不错,以后可以在我们家里生活。”佳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我就知道,佳莹从不干亏本的买卖。
“四十两,我买了。”我对佳莹说。
“呦呵,小丫头,你想干嘛?你又没钱”
“钱我以后还你,而且我以后绝对不跑了。”其实说出这话,我心里也直打鼓,我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不逃跑的承诺真的可以让佳莹答应把小女孩卖给我吗?
“不逃跑的意思是老老实实学舞?”佳莹问我。
“对。”
“真的?”
“真的。”
“好,我佳莹一向不做亏本的买卖,她长得是可以,可惜不会说话,我也没法教她唱小曲儿。不过她可以给你弹曲子伴舞,就留在你身边吧。四十两,你以后记得还。”
“好。”
我心里叹息,这一天我就欠了别人四十一两,简直是开慈善的!
“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佳莹小声的对我说。
小女孩直直的看着我,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又抬头看了天边那轮圆圆的月亮,说:“就叫新月吧。”
她看着我,终是笑了笑。
从那时候起,我和新月就开始同吃同住了。
新月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虽然不会说话,但对我很好,甚至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后来慢慢长大,她陪着我跳舞,陪我一同挨罚,陪我一起偷酒喝,有时候我想此生有这样的知己,真是不易。
七年转瞬即逝,风平浪静。
如果没有看到那张脸,也许我这一生都会风平浪静。
十四岁生日那天,佳莹说我可以登台跳舞了,佳莹一直说我只要学会了残阳,就可以出师表演了。
登台时我问她“我要跳什么?残阳吗?”
“轻易不要跳,前朝亡国之舞,寓意不好。”佳莹十分认真的对我说。
我点头。
等我走上台,我才发现台下只有一个人,四周很暗,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看到他的手边有个东西发出淡淡的光泽。
新月的琴声响起,我随琴音而动,一曲尽,我停了下来,汗流浃背,整个大堂静悄悄的,而后我听到那人的拍手声,他似乎很满意,赞赏道:“这样的舞姿,我长这么大还未见到。”声音青涩,听起来年纪不大。
我还没说话,他又说:“我还有事,明日再见。”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又觉得莫名其妙,我身边的姐姐们,跳舞的也有,登台时不说观者上百,好歹也有满满一屋子的人前来捧场,而我登台时,台下只有一个人,如此惨淡,虽然我仍旧很难接受舞女的身份,不过这难免也有些伤人自尊心了吧。回到屋子里,我正准备对新月吐槽,佳莹便走了进来,她拿了几包药递给我,说是慕齐送我的。
“慕齐?谁啊?”
“就刚刚看你跳舞的人。”
“哦”
来看我跳舞的只有一个人也就罢了,竟然连银子也不舍得给我,只拿了两副药材...
“新月,你把药煎了给阿常端来。”
“不用了吧,”我急忙摆手,谁知道是什么药?给我我就要喝啊?
“慕齐说他看你体虚,是不是经常容易出汗啊?”
我点头。
“口干?”
我点头。
佳莹自信的笑了笑,摆手让新月去煎药了。
第二天佳莹大早上跑到我房里,非要给我梳妆打扮,我打着哈欠,无奈的看着镜子里的我,佳莹说慕齐人很好,就是喜欢听小曲,看人跳舞,从不难为她。我只是点头。
“不知道阿常十八岁会是什么模样?”
“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说。
“不知道到时候你还在不在这里。”佳莹看着镜中。
“也对。”这倒是真,时机成熟,我肯定会跑的,带上新月。
佳莹走后不久,就听到有人敲门,新月打开门,我便听到一男子懒散的声音:“阿常姑娘又见面了。”
我抬眼去看,手中的胭脂盒落在了地上,胭脂洒了一地。门口的人正笑着看着我,那张脸...分明就是他,是年轻了几岁的他,我什么都记得模糊,唯独不会忘了他的眉目,一双剑眉,凌厉斐然,眼却是笑眼,眼尾微扬,眼角收敛仔细,眼神涟起微波,一汪清泉似得,清澈见底,似乎就能直达他的灵魂。
神采飞凡,眉目生动,这与我在大漠那里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你是?”
“在下慕齐。”他斜倚着门框,晃了晃手里的药材,依旧懒散的笑着说“这是今天的药。”
“昨日台下的是你吗?”
“是我。”
“慕公子今日想看什么舞?”
“残阳。”
“换一个吧。”
“不换。”
我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张年轻的脸,这时候的他,神采斐然,如何变成后来绝望默然的模样?
“阿常姑娘就这么对你第一个客人啊”他又笑。
“新月,把琴拿来。”
残阳相传是前朝书香门第女子柳依依所创,她仅跳了两次,世人都传她喜欢上了自己的教书先生,一直暗暗喜欢,无人知晓,中秋之日她和先生约好一同赏月,她打算向先生表明心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偷偷地跑出家门,一夜过去了,她没有回来,她的家族知道了她夜不归宿,族长命令找回她和先生。
家里小厮却突然说柳依依在妓院搭起来的高台跳舞,族长连同她的父母前去,高台已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未能看到柳依依的舞姿,挤了半天也没有挤上高台,只听到众人惊呼,“着了!着了!”而后都惊慌失措的向四周跑散,等到族人看清楚时,柳依依身穿的大红衣已经快要燃尽了,地上只剩些残破的血肉和火苗,她的父母看到这一幕,双双晕了过去,族人收了她的尸骨却没有安葬,皆认为她是族中耻辱。
过了不久,城中死了很多人,死状相当难看,有人说,死的全是那天高台下的看客。从此此舞便成了不详的化身,汉城人谈“残阳”色变,还是因为不久前有人找到了柳依依的坟墓,墓碑上被人雕刻了几个字,残阳一抹血色,卿本佳人蹉跎。
可到底是传说,无人可知,为何会突降天火,也不知道为何这火不需时便能将一整个人舔舐的渣都不剩。
“这舞怎么能传下来?”慕齐问我。
“听佳莹说,柳依依自己记录的,把画本卖给了一个书店的老板。”
“我怎么没见有人卖?”
“公子这就不知道了吧,前朝的舞,本朝当然是禁舞了,书自然也查禁了。”
“哦~”他挑眉笑道“可是你会跳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看就看,不看”就给我滚!(我还是给他留点面子)
“哟,还生气了,我可是好意,提醒你,不要乱说话,说不好小命难保。”他用手比作刀,在脖颈出假装划拉了下。
“还看吗?”我一脸假笑,不耐烦地说。
“开始吧”他笑眯眯的坐下来,还假正经的拉了拉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