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加娜王宫灯火通明,隐约传出悠扬的舞曲声。
半个月前这里发生了爆炸,各种猜测在使馆区蔓延,不少大使认为新希腊的国王已经被炸死了。于是苏加娜四世举办了这场晚宴,对各国大使发出邀请,让各国大使知道他的身体很健康,顺便展示一下新希腊共和国雄厚的财力。
花岗岩雕砌的城墙环绕着圣比亚广场,圣水泉亮起斑斓的光。爆炸造成的建筑损坏已经被完美修复了,看不出任何瑕疵。旗杆上悬挂着各国的国旗,其中新希腊的国旗最大最高。
在所有的国旗中,有一面国旗非常特殊。它的主体是深黑色的,用金线绘制出一头猛虎。深黑色在西方代表着不详,除非参加某人的葬礼,否则贵族绝不穿深黑的衣服。国旗怎么能用深黑色呢?国之象征,主体应该是亮眼的蓝、红、紫或者黄。
那是秦国的国旗!百年以来,秦国一直都被视为西方联盟最大的敌人,双方剑拔弩张。苏加娜四世居然邀请了秦国大使!难道是想改变立场臣服于东方吗?
一辆礼车横停在红色地毯的尽头,车门打开,年迈的老人在侍者的搀扶下前行,他佝偻着身子走的极慢,走几步就用丝绸手帕捂住嘴大声的咳嗽。
这老家伙真是虚弱,如果不慎摔倒恐怕会心脏骤停吧?所有人都这样想。
欧尼斯特亲王站在王宫正门的一侧,满脸笑意。他披着灰色的军装大氅,白色的领口和袖口崭新。
老人名为费兹捷勒,侯爵身份,罗马帝国外交大使,接到邀请来参加晚宴。欧尼斯特亲自迎接,给予了罗马帝国最高级别的礼节。
“尊敬的费兹捷勒侯爵,您终于到了。”欧尼斯特轻笑,右手按在胸前对着费兹捷勒微微欠身。
费兹捷勒扶了扶圆框眼镜,镜片下他的眼神清澈锐利。那绝不是一个老人该有的眼神,简直像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年轻军人。
罗马帝国怎么可能派遣一个虚弱的老人做外交大使?费兹捷勒的虚弱完全是装出来的!这个老家伙的隐藏身份是罗马帝国保密局副局长,代号‘猎信’,传说他能轻松的获取任何情报,并以信件的方式把情报传给保密局。
“您是…欧尼斯特殿下?”费兹捷勒贴着欧尼斯特的脸轻声说,似乎眼睛已经昏花了,必须距离很近才能看清:“好久不见…殿下长大了啊,这张英俊的脸和你父亲真像。”
欧尼斯特轻笑着推开一名侍者,亲自搀扶费兹捷勒的左臂:“我父王备好了最香醇的葡萄酒,一直等着您来品鉴。”
费兹捷勒慈祥的笑着,藏在镜片下的双眸却微眯起来。欧尼斯特最有希望成为新希腊的下一任国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未来的苏加娜五世王当然值得他多留意观察,观察得出的结论是:欧尼斯特是个有能力的人,行事狠辣不给对手留任何机会,手腕、魄力都不缺乏,而且极有绅士风度。如果欧尼斯特加冕成为新希腊的国王,对罗马帝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晚宴设置在王宫左侧的会客厅,琉璃吊灯悬挂在穹顶,乐师陶醉的拉奏小提琴。外交大使们互相握手交谈,气氛轻松亲切。
衣装笔挺的侍者从托盘上取下高脚杯放在餐桌:“先生,您要喝些什么?”
“一杯葡萄酒,谢谢。”坎博尔轻声说。他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一身海蓝色军装,显得孤僻不合群。他得罪了欧尼斯特亲王,大家说话都刻意避开他。从晚宴开始到现在,他一共只说了两句话:“我名为坎博尔,少校军衔,接到邀请参加晚宴。”、“一杯葡萄酒,谢谢。”
班克罗福特因罪被剥夺一切爵位、职务,锁进了监狱里,远征军司令员的位置空了出来。在欧尼斯特亲王的全力推荐下,克劳德的军衔升为中将,正式接管了远征军司令部的指挥权。
远征军司令员和国务卿平级,甚至在实际职权上大于部分国务卿。克劳德如愿以偿获得了这个身份,心情很不错,和别人聊天时满脸都是笑容。
“这是产自东方秦国的茶叶,味道远比咖啡更好。”戴里克摇晃着高脚杯,把一小包茶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波斯塔顿伯爵在秦国做军事访问,他知道我喜欢茶叶,就买了几箱用火车运到雅典。太多了,我自己是喝不完的,喜欢的话我送你一些?”
“真是太感谢了。”克劳德把茶叶放在鼻前闻了闻,茶香浓郁:“可以多送我一些吗?我夫人也喜欢这东西。”
“当然。”
哲克斯坐在克劳德身后,腰挺得笔直,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他得到了欧尼斯特的支持,军衔由少校升为中校,任远征军司令部第十一旅三团团长兼旅部参谋。
哲克斯从米歇尔圣堡搬出去后一直戴着青铜面具,连吃饭和睡觉都不摘下。欧尼斯特听说了他和坎博尔决裂的事,就把一座城堡赏赐给他。那座城堡远比米歇尔圣堡华丽,占地面积超过500平方米。
坎博尔坐在角落,像个孤独的幽魂。而哲克斯频繁出席各种大贵族举办的晚宴,大家都想亲近他讨好他。哲克斯说的没错,在国家系统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欧尼斯特是王者,王者就是神,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的命运。逆神者不会有好下场,遵从神的意志才能获得一切。
一名青年身穿绿色的斜襟衣衫,头上戴着深紫色的‘冠’,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惹眼。
东方人,穿着秦国的服饰——秦国外交大使,耿恭。
“我听说秦国的官员出行喜欢乘坐马车。”国务卿锡德笑着问。
机械文明创造了全新的世界,马车是早已被淘汰的东西,速度、平稳和续航都不如机械驱动的机车。在新希腊共和国,只有低级贵族和商人才会乘坐马车,这显然是在嘲笑秦国的落后和腐朽。
“是啊,我父亲经常骑马在城外打猎。”耿恭笑着回答。
“国家元帅居然还在骑马,哈哈…”锡德轻笑着摇头:“在我们新希腊共和国,准尉以上军官都配备有专门的礼车。我们的地下火车站可以通往全国各地,物资运输再也不是难题,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只需五天时间就能集结全国的军队。”
“五天时间就能集结全国的军队…真是厉害。”耿恭啜饮着杯中的葡萄酒:“在我们秦国,即使乘坐世界航速最快的皇家特快列车,从疏勒城去往咸阳也至少需要七十天,速度比贵国慢了很多啊。”
这显然是在影射。新希腊共和国的国土面积为17万平方千米,而秦国的国土面积为1033万平方千米。
耿恭只有21岁,这么小的年纪就担任外交大使。原以为他是凭家世上位来这里谋求资历的,却没想到他的外交能力出众。
锡德无言反驳,只能勉强的苦笑。堂堂国务卿,居然在言语的交锋上败给了东方人,更可气的是这个东方人只有21岁,简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放自己这张老脸。
耿恭确实是凭借家世上位的,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家世都是相当重要的东西。贵族的儿子生下来就是贵族,而马车夫的儿子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个马车夫,只配像狗一样活着。耿恭的父亲是秦国建威元帅耿弇,父亲早已给他铺平了道路。19岁那年,耿恭和秦国王女赢诗峣在咸阳城中订立婚约,正式获得侯爵身份。
西方人或许不知道秦国的国王叫什么名字,可他们一定知道秦国的建威元帅叫什么名字。
耿弇…这个传奇的东方将领对外发动战争扩大疆域,对内创办学校设立工厂,在他的努力下,秦国的军工业迅速得到发展,步兵军团配备了重炮和坦克,海军舰队号称‘世界最强’,只有空军暂时落后于西方。
维也特纳元帅曾说:秦国只是一条衰老的巨龙,拔掉它最后一颗龙牙,这条巨龙就会死去。有人问龙牙是指什么?维也特纳元帅回答: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耿弇。
正面战斗,新希腊共和国没有人能胜过耿弇。于是以约瑟夫为首的国务卿们通过了一项秘密决议——用某种政治手段从内部瓦解敌人,东方人称这种手段为‘借刀杀人’。计划执行的非常成功,耿弇被降职调离咸阳,暂任疏勒城司令员。波斯塔顿伯爵已经奔赴秦国,目的是收集关于耿弇的情报。
“请大家安静一下!”站台上,国务卿约瑟夫高喊着抬起右臂。拉奏小提琴的乐师们停止演奏,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耿恭整理了一下宽松的袖口和翡翠腰带,缓缓的站起身来。他脸上的慵懒消失了,双眸中粹出剑一般的寒芒。各国大使都到了,接下来他们会在侍者的引领下觐见新希腊的国王。耿恭很好奇,新希腊的国王会和他说些什么呢?
——
“哲克斯升任团长已经有一个月了,他的能力怎么样?忠诚吗?”晚宴结束后,欧尼斯特疲惫的躺在沙发上。
“军事能力?他连字都不会写。”克劳德轻轻摇头:“我已经安排了柯帝士做他的老师。至于忠诚…他是个贪恋权力和地位的人,只要殿下下达命令,他可以像猎犬那样和人拼命。”
“哲克斯是超一流的骑士,可我还需要坎博尔那样的军事天才。”欧尼斯特微微皱眉:“如果他也能像猎犬那样为我效忠就好了。”
“坎博尔一定会为殿下效忠的。”克劳德自信的说:“坎博尔冒险接受海神实验是为了拿到报酬,用这笔钱给他妹妹交学费。如果他再敢违逆殿下的意志,他的妹妹可就危险了…”
“嗯…”欧尼斯特点了点头,严肃的问:秦国的政局怎么样?有机会拔掉‘龙牙’吗?”
“有!”克劳德的情绪略有些激动:“波斯塔顿伯爵用重金贿赂了秦国的最高掌权者,他答应帮我们拔掉那颗该死的‘龙牙’。”
“很好!”欧尼斯特露出笑容:“失去了耿弇这颗该死的‘龙牙’,秦国这条衰老的巨龙就快死了!”
由于对奥斯丁帝国的战争失败,新希腊共和国陷入财政危机,高额的战争贷款要分十二年才能偿还。国务卿们决定赌一把,赌赢了就能从秦国身上咬下一块肥肉,财政危机瞬间消除。赌输了局面也不会更糟,秦国的政治出了问题,国家正处于自救的状态,短时间内无法对新希腊共和国构成任何威胁。
这是疯狂的赌局,赌注是新希腊共和国七万五千名英勇的军人——拔掉‘龙牙’后立刻闪袭疏勒城,打开通往东方的道路。在一个月内掌握波斯行省铁路的控制权,把秦国的矿产和燃油源源不断的运回雅典。秦国的男人将被奴役,代替新希腊共和国的人民从事繁重的工作。秦国的女人将被征服,当成礼品送来送去。
——
雅典,苏加娜初等学院。
钟楼上悬挂的白色旗帜随风展开,维也特纳元帅的遗像旁摆满矢车菊,白色布条挂在两侧的罗马柱上。高耸的教堂里,年迈的教父默诵圣经。
国家英雄被疯狂的叛国者班克罗福特斩下头颅,为了祭奠这位杰出的军事天才,苏加娜初等学院宣布停课七日。
“我爸爸在苏加娜王宫里给王子画肖像。”伊利索斯河南岸的街区,艾莉一跳一跃的走在前面,骄傲的像是一只白天鹅。
“吹牛吧。”莎朗抱着一盒小熊饼干跟在后面,金黄色的双马尾垂在肩上。
“我说的都是真的!再过一段时间我哥哥会来看我,到时候你问问他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你总说哥哥过一段时间会来看你,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哥哥从没来过。”莎朗丢了一块小熊饼干在嘴里:“你真的有哥哥吗?”
“我…我当然有哥哥…”艾莉有些委屈的说:“我哥哥可厉害了,他在玛嘉伦海军军校上学,考了298分呢!”
“298分…”莎朗冷哼:“呵呵…是啊,你哥哥最厉害了,你哥哥能考298分…吹牛大王。”
“我不是吹牛大王!”
“你是。”
有人站在黑暗中,冷冷的看着这两个漂亮的小女孩。那是个年轻的牧师,年龄大概在17、8岁左右,脖子上挂着十字项链。他掀开了长衫,隐约能看见藏在腰间的皮质枪套。
新希腊共和国对枪支的管控极其严格,牧师怎么会随身携带一把短枪?
“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你有把握及格吗?”莎朗有些担忧的说:“神学老师说要对这次考试不及格的人做留级处罚…天呐…一想起这些我就头疼。”
“没把握…”艾莉皱着眉。她的神学课程也不好,上一次的考试成绩只有23分,神学老师专门把她请到办公室里,狠狠的骂了一顿:“考试不及格应该不会真的被留级吧…上一次舞蹈老师也说对不及格的人做留级处罚,可舞蹈课程不及格的同学都没有被留级。”
“希望吧…”莎朗还是有些担心。
一辆黑色的马车从远方驶来,驾驶马车的是个身材颀长的女孩,女孩穿着丝绸缝制的红色长裙,裙缝开得很高,双腿如软玉般细腻。女孩的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尽头坠着椭圆形的铃铛,马车晃动起来叮当作响。
与此同时年轻的牧师也走了过来,竖起衣领挡住自己的脸,突然从长袍里抽出一条麻布袋子,抱起艾莉把她装进了袋子里。
驾驶马车的女孩拉紧缰绳,健硕的马匹发出一道嘹亮的长嘶,高速行驶的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刚好停在年轻牧师的旁边。牧师一脚踹开车门,把麻布袋子里挣扎的艾莉丢进马车,自己也钻进车里。驾驶马车的女孩用长鞭狠狠的抽打马背,疼痛唤醒了这匹公马的凶性,迈开四蹄向着前方狂奔。
莎朗惊呆了,小熊饼干落了一地。她尖叫着喊救命,可是没有人,往日繁华的街区今天连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