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住宅区,米歇尔圣堡。
坎博尔坐在黑色的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飞速敲打。
这是一首名为《勇士》的钢琴曲,描绘一位母亲被迫把儿子送去战场,母亲天天坐在窗前等待儿子归来,却接到了儿子阵亡的消息。这位母亲失去了希望投河自杀,却被一位勇士救了下来。勇士说:妈妈,我回来了。原来她的儿子没有战死,是邮局派错了信件。
钢琴曲结束,坎博尔重重的按下最后一个音符。他侧过脸去望向斜窗,窗外是金色的沙滩和起伏的海浪,夕阳缓缓坠落。他紧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艾莉…我最最亲爱的妹妹,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艾布特躺在床上,双眸紧紧的闭着。脑部损伤,即使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也无能为力。
坎博尔掀开淡紫色的帷幔坐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父亲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唉…”幽幽的叹息,充斥着悲伤、孤独和无奈。床边放着一只崭新的毛绒小熊,那是艾莉最喜欢的玩具。她不舍得把小熊带到学校里去,怕被弄脏。最艰难的时候坎博尔卖掉了房子,卖掉了家具,甚至差一点卖掉自己的肾器官,却没卖掉这只毛绒小熊。小熊外面是貂皮缝织的,里面填充着最上等的蚕丝,连贵族家的女孩都不舍得买这么贵的玩具,艾莉却有一个。
院子里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坎博尔少校在家吗?”
坎博尔微微皱眉。米歇尔圣堡位于苏加娜王宫外左侧的军官住宅区,除了厨师和女仆,一般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的,而厨师和女仆从不走那扇正门。也就是说,敲门的人是个贵族或者军官。自从坎博尔得罪了欧尼斯特亲王,贵族和军官们都刻意的回避他,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米歇尔圣堡?
坎博尔拉上了丝绸帷幔,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向外面:“请稍等。”
身穿蓝色礼服的青年站在门外,胸口坠着椭圆形的怀表,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他身后站着四位功勋骑士,剑鞘里装载着一米长的骑士剑。
欧尼斯特亲王!
坎博尔吃了一惊,对着欧尼斯特微微欠身:“亲王殿下…请进。”
“我要和坎博尔少校聊一些私事,你们在外面等着。”
“是!”
“呵呵…”欧尼斯特握住了坎博尔的手腕,拉着他步入米歇尔圣堡,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四位功勋骑士守在院子中央,如同石刻的雕像,巍然矗立。
欧尼斯特坐在桌前的沙发上,坎博尔倒了一杯椰汁放在他的面前,坐在桌的另一侧。
“谢谢。”欧尼斯特端起玻璃水杯喝了一口椰汁,重又把玻璃水杯放回桌上:“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雅典和奥林匹斯的气候条件有很大差异。”
“习惯…这里比我以前的家要豪华太多了。”坎博尔轻声回答。
“习惯就好。”欧尼斯特轻轻点头:“我刚才在院子里听见你弹钢琴,弹奏的是《勇士》吧?很动听。”
“是的。”坎博尔点了点头:“殿下精通钢琴啊。”
“不敢说精通,以前学过一点。”欧尼斯特把一张金色的卡片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里面有一百万元,拿去买一些喜欢的东西。”
“亲王殿下,请恕我不能接受。”坎博尔严肃的说:“第一次见面时,殿下送了我一块纯黄金的机械怀表。我一直觉得愧疚,怎么能再收殿下一百万元呢?”
“收下吧,这是朋友之间的礼物,你不必和我客气。”欧尼斯特也变得严肃起来:“坎博尔少校,我来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什么话?殿下请说。”
“我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欧尼斯特真诚的说:“维也特纳元帅去世后,我们新希腊共和国再也没有能指挥三十万人作战的军事家了。而你,坎博尔.阿尔弗雷德,你曾在玛嘉伦海军军校的入学考试中获得了298分的成绩,曾在远征军司令员的授勋典礼上用兵棋击败了克劳德中将。我认为你有成为国家元帅的潜力…愿意加入我们吗?我会给你资金和政治上的支持。”
“能得到亲王殿下的认可是我的荣幸。”坎博尔轻轻点头,短暂的沉默后推开椅子半跪下去,右臂横放在胸前:“我将誓死捍卫我王的威严,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哈利路亚。”
“哈哈哈哈哈哈!”欧尼斯特仰头大笑,起身把坎博尔从地上搀扶起来,激动的握着他的手:“得到坎博尔少校的效忠,新希腊共和国一定会更加繁荣。”
“咚咚咚…”院子里再一次传来敲门声。
欧尼斯特皱眉,有些烦躁的对着窗外高喊:“进来!”
一位功勋骑士走了进来,看了看坎博尔,没有说话。
欧尼斯特明白骑士的意思,轻轻拍打坎博尔的肩膀:“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失陪了。”
“再见。”坎博尔对着欧尼斯特微微欠身。
“那张银行卡上留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遇见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联系我。”
“是,多谢殿下。”
欧尼斯特转过身去,大踏步走向远方,功勋骑士紧跟在他的身后,关上了米歇尔圣堡的双层防盗门。客厅里只剩下坎博尔一个人,他闭上双眸深呼吸,默默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
密林的深处,一辆马车高速行驶,车轮碾压过枯黄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音。受惊的松鼠盘旋而上,抱着松子用牙齿咬掉外壳。
“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马车内的麻袋里,艾莉拼了命的挣扎,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撕毁麻布缝织的袋子。渐渐的她疲惫了,嗓子也沙哑了,绝望的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这是被拐卖了吧…哥哥说外面坏人很多,有些坏人专门蹲在偏僻的地方抓小女孩。他们会把小女孩卖到穷困的山区,给有缺陷的老男人当妻子,不听话就会被锁起来殴打,敢逃跑就打断双腿。还有更坏的可能…有些坏人抓到小女孩会直接杀死,用刀割下肝脏和肾器官拿到医院卖钱,就像肉类加工厂被屠杀的猪那样。
艾莉把小脸放在膝盖上,瑟瑟发抖,眼泪根本止不住。她不敢再想了,哭的很大声。
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啊…她想和爸爸哥哥一起划船一起旅游,看看外面美丽的世界。她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期待着一个在舞会上牵她手的男孩。现在她被坏人拐卖了,未来的人生被毁掉,再也别想吃零食,再也别想买漂亮的衣服,可能连饭都吃不饱,甚至可能被杀掉。
“呜呜呜…哥哥…哥哥你在哪呀…”艾莉的鼻子酸酸的,泪水和鼻涕弄得满脸都是。发卡掉了,乌黑的长发乱糟糟。
年轻的牧师解开了麻袋上绑着的绳子,打开麻袋往里面看了看。艾莉捂着耳朵尖叫起来,那声音简直能让玻璃碎掉。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牧师伸出手去抚摸艾莉的头顶。
艾莉呲着牙,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扑过去一口咬住牧师的手。
“痛痛痛…这孩子怎么咬人!”牧师惨叫着想要挣脱,可艾莉咬得太紧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刺穿了皮肤,血液顺着她的唇角向下流淌。她猛的跳起来,用手指戳牧师的眼睛。
这是哥哥教她的,哥哥说:如果你真的遇上坏人,防身术根本没有用,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你唯一的机会就是用牙齿去咬,用手指戳瞎坏人的眼睛,同时用脚去踹坏人的裆部,记住一定要用尽全力。
艾莉在麻布袋子里挣扎了好久,坏人大概是以为她彻底疲惫了,所以才会打开袋子。可艾莉一直保存着体力,像捕猎的小猫那样等待机会,此刻这个柔弱的小女孩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不亚于成年人,纤细的手指戳中了牧师的眼睛,血从眼角流出来。
“嗷!”牧师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蜷缩起来。他觉得裆部一凉…那是艾莉的脚踹了上去。
艾莉大口的喘息着,汗水浸湿了衣服。她拉开厚重的鹅绒窗帘,从马车左侧那扇小窗户钻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好在地上铺着一层枯叶,有效减缓了冲击力,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驾驶马车的女孩没有察觉到异常,仍驾驶着马车向前方疾驰,震耳的马蹄声踩得地面微微震颤。
膝盖磕在石头上擦伤了,但痛感可以忍受。艾莉从地上爬了起来,心脏怦怦乱跳。她拼了命向密林深处跑去,居然成功逃出来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女孩在油画般的秋季森林里穿梭,小脚踩在枯松枝上沙沙作响,风吹起她披肩的长发。土拨鼠探出一个头,东嗅嗅西嗅嗅。
夕阳的光洒落下来,远方隐约传来嘹亮的狗吠声。野狗…那是吃人的畜生。完全不像家养的狗那么温驯,獠牙上经常坠着粘稠的唾液,在丛林里遇上成群的野狗,连狮子都要避让。艾莉有些害怕,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她实在跑不动了,近乎虚脱的倚在一颗松树旁。
坏人已经被甩掉了吧?
她趴在地上藏在枯叶里,一动不动。猫头鹰在树杈上咕咕的叫着,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艾莉终于觉得安全了,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小脸脏兮兮。
这是哪里?她不知道。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艾莉决定等天彻底黑了之后往北方跑,因为绑架她的那辆马车驶向了南方。
要想办法弄些吃的东西…路边的小蘑菇不知道有没有毒。水源不是问题,这里的土壤潮湿,把袜子脱了装些泥土进去就能挤出水来喝。
“你趴在这里干什么?”穿着丝绸长裙的女孩轻笑说:“想着怎么逃走吗?”
艾莉的身体一僵,艰难的转过身来,是那个驾驶马车的坏人!她想跑,可坏人举起了短枪。
“别动,再敢跑我就开枪了。”
——
“什么事?”黑色的礼车后座上,欧尼斯特关上了车窗,低声询问。这四位功勋骑士是他最忠诚的追随者,如果没有重要的事绝不会打扰他和坎博尔的单独谈话。
“刚刚接到消息,负责监视艾莉.阿尔弗雷德的一百名军人被击中颈部陷入昏迷,等他们再次醒来,艾莉.阿尔弗雷德已经不见了。附近的监控系统全部损毁,我们无法捕捉敌人的动向。和艾莉.阿尔弗雷德同行的学生说,艾莉.阿尔弗雷德是被一名年轻的牧师劫走了,他们驾驶着马车,雷达无效。”
“什么?!”欧尼斯特吃了一惊,满脸的错愕:“一百名军人…都是废物吗!”
功勋骑士低着头:“能在瞬间让一百名军人陷入昏迷,对方至少出动了两百名接受过格斗训练的人。”
“雷纳德和杰森在干什么?!”欧尼斯特猛砸车窗:“监控系统全部损毁都没有察觉?这两个蠢货在特务学院进修了十几年,只学会了怎么用刀叉进餐吗!”
“监控系统是在一瞬间全部损毁的。”功勋骑士解释说:“速度太快了,雷纳德少校和杰森上尉无法做出反应是很正常的事。”
“一瞬间全部损毁?这是他们推脱责任的借口,根本不可能!”欧尼斯特低声怒骂:“即使监控系统没有异常,附近突然多出上百个可疑的人他们也该警惕起来!雷纳德和杰森这两个没用的废物,蠢货!他们应该被剥夺军籍,送去后勤部洗衣服!”
坎博尔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停在路边的黑色礼车。隔着黑色的太阳膜,他清楚看到了欧尼斯特的拳头砸在车窗上。他松了一口气,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容。
“不对…”短暂的愤怒后,欧尼斯特迅速冷静下来。雷纳德和杰森是出色的情报军官,不应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陷入沉思…什么样的人能在瞬间毁掉所有的监控系统?他突然仰起脸来,望向米歇尔圣堡二层的玻璃窗。坎博尔藏在白色的罗马柱后面,隔着玻璃,欧尼斯特只看见丝绸窗帘在风中飘舞。
“全速行驶,去往科罗尼堡,我有些事要和哲克斯中校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