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了。
此时子文才注意到对面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孩子旁边是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上唇蓄着短胡子,青色的胡茬衬的他的颧骨十分突兀,显然男子十分疲惫,歪着头已经酣然沉睡了,发出了一阵阵浅浅的呼噜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孩子学习的热情,只见孩子拿着一本语文课本正在认真的阅读着。
回去的车厢人并没有坐满。
突然车厢来了一个肥胖的女人,穿着列车制服,笨拙的穿梭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成袋的核桃和蓝莓大声地吆喝着兜售了起来。女的不时插科打诨,竭尽所能的逗大家伙开心,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可以更多地兜售出篮子里的东西,甚至还把打油诗也用上了,只听她阴阳怪调地吆喝道:
新疆的核桃就是好,
男的吃了能补腰,
女的吃了越俊俏。
新疆的蓝莓就是甜,
小孩吃了长着蹿,
成人吃了会放电,
老人吃了变童颜。
感情好不好,
都在这一包。
一包来相识,
两包是真情,
三包爱的深,
四包定终身,
吃了不说好,
一分都不要。
听到胖女人这么一吆喝,车里立刻笑声起伏,甚至有孩子跟着学唱,但是大家哈哈大笑后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女子干脆开始让大家免费品尝,她来到子文面,询问要不要尝一下,子文轻轻摇了摇头,并说了声谢谢,女子似乎并没有气馁,继续向别的客人兜售,大家似乎忽视了她的存在,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终于有人看她如此卖力,挥手叫了她,胖女人高兴地晃动着肥胖的身体疾步走去,看到有人先买,又有人招手要买,终于卖了十几包后,胖女人高高兴兴的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滑稽的说道:不要看我胖,迷倒多少郎,今天买最多,小心晚上床。逗得大家再次捧腹大笑起来,而那些买东西的男人却起哄说道:人就不要了,还是多送几包蓝莓和黑桃吧。女子去故作娇羞的回到:只有人免费,其它都说费。大家笑的更开心了。
突然火车放起了轻音乐,曲子是著名女歌手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喧闹的车厢平静了许多,车厢的人们徜徉在这优美的旋律中。
令子文惊讶的是,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小男孩的学习,反而他看的更加投入了。
子文透过敞开的玻璃窗呆呆的盯着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啁啾不已的麻雀。五月份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硕大的枝桠伸向天空,好像要和天空宣战一样,充满了勃勃生机。七点的校园异常的宁静,除了鸟鸣和教室的飘向外面回荡的背书声,周围的一切仿佛还沉睡在初夏的梦境里。
背了一早上的书,子文只记得第一句话,后面的全部淡忘了,淡忘的有时候让他感到恐惧、悲伤和愤怒。任何人都不能否定知识就是力量,因为它可以让弱者变成世界的强者,让穷人变得富有,正如古人所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此时此刻,桌子上面任何一本书对他来说都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刺刀,每翻开一页,就会向他的心脏刺去一刀。
学习知识本来是快乐的、幸福的、迫切的、充满好奇的,但如今知识的灌注却让他感觉像喝一副苦不堪言的中药,抗拒的心理让他把一切都拒之门外。他多么羡慕那树上的麻雀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自己可以变成一只麻雀该是多好啊,那样就不用为学习发愁,不用为成绩失落,不会为名次而自卑!他有时候会想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加这么多痛苦呢,为什么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什么要自己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受罪!他甚至呐喊,人类文明的传播为什么会带来灵魂的桎梏!总之,他是多么的厌烦学习,厌烦课本,厌烦老师在讲台上面喋喋不休,更厌烦自己像烂木头一样糟糕的记忆!此时的教室就是一个充满煎熬的牢笼,痛苦的烈火无情的灼烤着他脆弱的灵魂,只有把脑袋伸出窗户的那一刻,他才会觉得自己备受煎熬的灵魂获得了些许的喘息和清凉。当看到同桌躲在高高摞起的书墙后面呼呼大睡的时候,子文觉得这或许才是这些书真正的意义吧,书的堡垒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带给自己以充实。
“您好,请出示一下您的车票”,只听一个甜美的声音突然问道,打断了子文的回忆,即便是今天,每次回忆高中时代的学生生活,他都会莫名的紧张和烦躁。摸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车票,子文显得有点慌乱。列车员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焦急,便去检查对面的旅客了。只听远处传来一个男子抱怨的声音说道:妈的,坐个火车,这怎么总是不停的查来查去!
终于子文在右边的口袋里面找到了车票,真是奇怪,明明刚才摸了几遍都没有,现在竟然出现了,真是邪门了,子文暗自抱怨道。此时,她才注意到了列车员的容貌。女列车员五官清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顾盼流情,女子看了看他的车票,微微一笑走了。看到女列车员甜美的笑容,此时此刻的子文已经将上学时候所有的焦虑、痛苦、挣扎、无奈和彷徨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人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动物,思维赋予了人类灵性,它可以让人类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甚至成为万物之主,但也正是它让多少人走向毁灭,因为一旦人类深陷在思维的泥潭,被悲伤、痛苦、迷茫、狂妄和自大包围而无法自拔的时候,它们往往会以毁灭自己的方式来逃脱这一切。
窗外夕阳的余晖把天空的云染成了墨蓝色,只有远方的天际泛着一抹微红,傍晚的城市像文静的猫,静静的匍匐在田野包围的大地上。城市的喧闹曾让他烦乱,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嘈杂的声响,因为这或许才是人类文明的见证。
火车飞快从城市中央穿过,穿过寂静的傍晚,穿过广袤的田野,奔向那个属于大海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