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抓。”出声制止忍耐不住脖子瘙痒的曹振铎,又阐明抓破疙瘩的危害。
“可是痒!”跋扈少年坐立难安,只得把怒发发泄在罪魁祸首身上,“该死的周游,打他一顿真是不解气。”
余继任沉默不语,把掉落的书捡起,书页上歪歪斜斜几个大字——书院手记。他诧异看了眼曹振铎,不似这少年能干出来的事啊。
曹振铎当即转移视线,仿模没有看到,“周游还没回来,我手痒了。”
余继任随手翻开,一处记载:今日种地,余继任果然是庄稼把式,看来不劳我费心了。
见手记种有自己,勾起了余继任的好奇,翻看后大多记载这几天耕种的事情和几人的见闻。
正在他看的入神时,手记的主人回来了。
“你这人乱动我的东西!”周游看到后,勃然大怒。
余继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急忙摇头辩解道:“地上捡的。”
“胡说,我放得好好的,怎么回在后院……”声音越到后面越微弱,意识到真正的罪魁是曹振铎,又不敢言怒,坐到石凳上闷闷不乐。
自知理亏的跋扈少年讪笑,给他道歉,周游无心理会,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你为什么要写手记?”余继任开口,打破沉闷的氛围。
你们果然全看了,这下没脸见人了。周游心想,怒眼瞪着两人,谁知跋扈少年也回瞪了过来,下意识缩头,又想起被曹振铎支配下卑微的自己。
怎么忘了这位爷的脾气,看来最近果然是飘了。
“我为人行事粗鲁,书院人人鄙夷远之。我不喜读书,可父命难违。今日遇到不少事,我也略有感悟。”周游低声道,“问遍书院数人,为何读书,都说不清道不明。最后先生教诲,书也只是前人智慧的总结,读书学习只是增加见识罢了。”
余继任深有同感,来到书院读书后许多疑惑迎刃而解,每每读到那些振聋发聩的句子爱不释手,不禁感叹原来世间道理可以用如此优美的句子阐释。
“周游驽钝不好学。先生便教我,不如写手记,把所见所想都记下来,等以后遇到再拿出来品味。”周游神采奕奕,越说越放得开,最后一字一顿道:“道理寓于世间万物,一草一木皆是道!一呼一吸皆是理!”
这番言论引得曹振铎刮目相看,这话肯定是先生说的,从周游嘴里说出来,还差点意思,怎么都没那味。
“那个,你们贵族大夫说话都同书上所言,温文尔雅?”余继任不好意思打扰,小声问。他喜欢读书,总觉得动不动之乎者也有些拗口生涩,读到微言大义时也觉得不尽兴,故而有这样的困惑。
“贵族也食五谷杂粮,不能超脱凡俗,和世人说话无异。”曹振铎笑着解释给他,“之所以看起来晦涩难懂,是因为载体缘故。”
随即把事情缘故娓娓道来,余继任恍然大悟。
古人写书多记载于书简之上,书简制造工序复杂繁多,且不易修改。更不提书简沉重,又不易于携带。所以著书立传自然要言简意赅,多用些之乎者也之类的虚词语气词修饰。
贵重贵重,果然是既贵又重啊。余继任暗叹。
“假若书上写的和我们说话一样长篇大论,估计一本书没写完就发现家里断粮了。”跋扈少年开了个玩笑,又偷笑道:“贵族交谈使用典故正常,如同百姓打比喻一样。皇帝说话还带着本地口音哩。”
三人交谈间,孙安来给余继任送讲义。这段时间没去上课,孙安便把先生讲课内容粗略记了下来,细作整理后交予几人抄阅。
大师兄颜延也这么做了,可惜送错了人,曹振铎丝毫不领情,还振振有词:我凭本事不读书,还故意送来刁难我。
余继任拱手道谢,帮了大忙。代写功课的生意如火如荼,他可舍不得因此不开张,砸了自己的招牌。
就在孙安转身准备离去时,周游却跑去追问他为何读书。
孙安不解看着余继任,这人是傻了吧,抽出身子不耐烦道:“不愿读书自行离去,管好你自己就好,整天盯着别人干甚。”
余继任捂着脸,不知如何张口。孙安在书院除了自己以外对别人不假辞色,在他看来周游这般做法太蠢了,恐怕问了白问。
周游却不这么想,死缠烂打上了,大有不回答不让走的架势。
孙安被他缠得心声烦躁,不客气道:“不读书能干嘛,要去街上和你年龄相仿穿着开裆裤的傻屌玩泥巴,还是说跟你这种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去斗鸡遛狗,又或者整日喝花酒逛青楼?”
不读书干嘛,孙安一席看似随意的话解开了周游的心结,也懂得父亲的苦心了。父亲送他来书院,不是希望他能通过读书成才,唯恐他在安乐中迷失,成了为祸一方的纨绔子弟。
细想自己的玩伴,正如孙安所说。年少便浪迹烟花风月场所,亏我还因此和父亲闹别扭,周游悔恨万分。
周游没理会失魂落魄的周游,临行前大有深意瞄了眼余继任。最近书院流传一种说法,说余继任是先生的世侄,所以先生才破例招他入院,传言者又细数了他在书院的种种恶行,企图挑起学生对余继任的仇视。
落在余继任眼里,想必是孙安知晓了两人的关系,不过谁都没有明说。
……
宿舍的门窗大开,秋风带来丝丝凉意,翻动书页哗哗作响,余继任揉着酸痛的手腕,长时间没学习,代写起来有些吃力。
余继任暗笑,恐怕有人现在连字都不会写了吧。细想貌似自从有他代写后,曹振铎便没动过笔了。
那人还在后院摇椅上熟睡,享受着秋日的暖阳,说不出的悠闲自在。也羡煞了书院的一众学生。
余继任端着饭菜来到徐植起居前轻敲房门,得到应允后小步进入,恭敬把饭菜放下。动作小心熟练,他有余光看到,先生还如往常在看书。
“最近书院流言蜚语,你不要放在心上。”徐植放下书,对他轻声道。
余继任摇头,莫须有的罪名他不会理睬,流言止于智者。况且熟练的做法不难让人想到背后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时蔬长势不错。”徐植欣慰道。他去后院几次,几人的勤恳看在眼里。起初只是为了惩罚三人,让他们明白耕种的艰辛,没想到这个学童又给了自己一份惊喜。
受到褒奖的余继任没有丝毫自得,徐植开口道:“你们后日回来继续上课。”
余继任点头,先生要求已经做到,收回惩罚在情理之中。
出去见曹振铎向他招手意识过来吃饭,小小方桌上摆满几道菜,比徐植吃的还要丰盛,两人早已迫不及待,看来等待他良久了。
随后余继任便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两人,跋扈少年猛咳起来,身边的余继任连忙捶打后背,递过去一碗轻水。
“你说先生让我们回去上课?菜还没有收获啊。”曹振铎喝了口水,一脸愁容,瞬间觉得满桌饭菜不香了。
“也没几日了。先生说到时让学生都参与收割,也算体会民间疾苦。”这位爷饭来张口的日子乐不思蜀,还没潇洒够,余继任轻笑。
跋扈少年愁眉苦脸呆坐,周游若无其事胡吃海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