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在镇北，富庶之家多聚集此地，家家户户朝南朝东，便于采光。林府也不例外，坐北朝南，气派森严。
余继任把推车停下，林常青两兄弟早就跑进去了，和老门房打了个招呼，步入其中，样子对院子很熟悉。
步入大门后，中土开阔，庭院内摘中青竹、红梅，两侧东厢房、西厢房、耳房屋舍俨然。中间一条甬道直至中厅，后方正堂隐隐可见。
余继任见一妇女端着木盆，赶紧上前道：“大娘辛苦。”
大娘也不给余继任抢过，水一泼唾了口：“辛苦什么，我也不是娇贵人，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语气平缓，看似对余继任说道，实则朝向屋内。
屋内传来一连串咳嗽。
余继任不敢作声，颇为不自然。这是人家家务时，外人怎么能插嘴。
“继任，我家那两个淘气包哪去了？”说话的是一位模样淑丽，表情和熙的不满三十岁少妇。
见有人解围，余继任连忙抽身。“兰姨，他们先一步进来我也没看到。”
这时两兄弟从西厢房南的厨房跑出，一蹦一跳喊道：“要我吃糖葫芦！”
“你就随他们心意吧，早晚这两个小家伙翻了天。你二叔还在忙碌，老爷还在中堂。”
“还吃！你看你嘴上，”兰姨语气严厉手上温柔地把小儿子嘴上的糖渍擦掉。
余继任把剩余地野味水产放下，提起糕点去拜见。“你也不是外人，家里什么都不缺，下次不可带东西！”
余继任嬉皮笑脸应付，他知道兰姨虽然语气严厉，实是把自己当半个儿子看。林家也不是二房做主，自己自然不能落人话柄。
林家在这个不大的镇里算得上大户，林家太爷年有六十，是镇上为数不多能识书写字人，林家没有发迹前就靠着林太爷这门手艺养活一家老小。
林家有三子，林大爷性子敦厚木讷，男弱女强，林大娘倒是泼辣，街上闲汉也不敢招惹。
林家有今日光景全靠林二爷奔波。江南水乡，在别人还在农忙倒腾家里几亩薄地，闲时折腾屋内婆娘孩子时，林二爷在镇上转运物资。南船北马，此地虽属南方，大宗货物北上还需马车，林二爷一早发现商机，这才成了镇上大户。
至于林太爷三子，人们提起无不摇头嗤笑。叫声三哥表示对林家的尊敬，私下不少人喊林三。镇人都说还好林家是在林二爷手里发家，若是在林太爷时期，用不了到今日，早早就被林三给败光了。
为什么叫林三哥，一方面是林太爷快半百时老来得子，年龄比两个兄弟相差很大，另外也是因为林太爷极为宠溺，从小就沾染一身恶习，游手好闲斗鸡遛狗不提还整日拿林家势力抖威风，不是有林二爷名声及善后，早就被人套麻袋了。
中厅，林太爷自在躺在摇椅上，身边林三哥在低顺小声嘀咕，闻言不耐烦了许多。自己家食用无忧，就是家人实在让人不省心。老大性子好惧内，婆娘又是一张嘴扰的一家子怨言，老二是有本事，老三又是不成器。
“太爷身体还是这般硬朗！”余继任声音大了不少，生怕老人听不到。
“好好！不用那么大声，老汉眼睛有疾，耳朵可没毛病！”林太爷声音洪亮道，又转头教训亦步亦趋的小儿子，“不说你有你二哥一半本领，有余小哥一半懂事就好！”
“他没爹才这样，我有爹还不如没爹！”林三哥见状顶嘴小声叨叨，自己父亲不把自己和二哥相比，还拿十来岁孩子教育自己，很是不满。
林太爷抄起掸子就抽了过去，林三哥不敢还手，一时间鸡飞狗跳。
打走林三哥，林太爷气呼呼道：“孽子真是气死我！学到本事是自己的，天天不务正业，交些狐朋狗友，败坏我林家名声。继任你别听他胡言疯语，这我还在，我若死了看他怎么办！”
余继任点点称是。父亲打儿子嘛，天经地义，自己参合进去两头不讨好。
“常青常明说娘没了让他爹再找一个！”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传来。
“孽子，我之所以不找多找丫鬟下人，怕的就是你这种人败坏我家清誉，我林老汉虚活六十余年，乡里乡亲称赞就是因为我这禀性！”中厅又是一顿鸡飞狗窜。
林大娘兰姨两妯娌来安哄，这才消了老人的气。
“你瞧咱爹气成这样，如今林家也算裕富人家，找几个下人算什么。”这是林大娘。
“嫂嫂咱们有手有脚的，不消别人来伺候，再说我们过门也不是为了享福。我怀常青时连月子也没做，洗衣挑水，侍奉老爷也没有缺少。”兰姨拉着兄嫂出去。
林太爷平静下来道：“我也算读书人，写得了几个字，但总觉得这世间道理没有那么深邃。
俗语说，摇钱树，五根叉，摇一摇，开金花。”又伸出手掌，摇了摇教育小辈，“这摇钱树就是自己双手，说得就是勤能致富！”
余继任陪了老人聊了会，拿自己见闻逗的老人喜笑颜开。事情是小事，老人也懂，看到晚辈能和老人耐着性子解闷，早就消气了。
回到厨房，看到兰姨在做饭，余继任蹲到灶台旁烧火。
兰姨对这个很是懂事的孩子出声安慰道：“陪老人聊天很不容易吧？苦了你了。老人越老越回去，就像小孩子一样，也是要哄。”
余继任摇头，看着炊火愣愣道：“没有，我也觉得陪太爷挺好的。我遇到很多事想不通，听太爷大道理反而能明白了。”他拿起柴火，“比如说这人要实心，火要虚心我就记下了。”
老人自言虚长虚活，身体不如是真，但是缺积攒了一辈子的道理和智慧。余继任不太明白，为什么老人和小孩子这么相似，都会撒娇怄气，喜怒无常。再大些就像更小的孩子，甚至不能照顾自己。
余继任从没有觉得陪老人会煎熬，可能就是兰姨说的不是自己人一样，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好的，自己家孩子越看越恼。虽然说不是很恰当倒是很贴切。
也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家人，所以才会觉得就算林家有人对自己不好，每当看到林太爷和二房家人觉得格外亲切。
余继任这才有些懂了，自己只是看到了对自己的好，忽略了那些冷眼和讥讽。就像只看到别人家孩子的好，自然会夸赞。
直至天灰蒙蒙，林二爷才回来。
兰姨起身要去添一副碗筷，林二爷坐下没动菜肴，低声和两个儿子说话。
“又在外面吃过了？我做饭就那么难吃？”听着妻子有些不满，林二爷知道，这些年在外劳累，生意越来越大，能陪家人时间越来越少。
“没老二劳累你哪能吃上这些鱼肉？”林大娘出言不平。
这话林二爷哪里敢接过来，怕是又一句赞同今晚只能睡侧房，只得吃菜来表示。
“老二，你现在生意也大了，也给你家大哥找份差事做吧。”林大娘又掐了把默不作声的自家男人。
男人有些木讷，“我脑子没老二灵光，去也帮不上忙。”
“你也跟爹学过字，做个账房就好！”
林大爷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作答。
一个爹妈生的，林二爷自然知道自家兄弟什么货色。便出言婉拒道：“我听说今天爹跟三儿又生气了，明天再去找几个下人来服侍，钱我这边来支。”
林大娘见得了好，这才作罢又直夸老二孝顺，自己男人没用，听的林二爷直皱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