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谁像坏人?”中年人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都,都不像好人。”我只好说出了我最直观的感受。
“哈哈,妙!那么谁看上去更坏一点?”中年人似乎很开心。
“……,难分左右。”
“哈哈哈……。”中年人笑得更开心了。“那么,谁更诚实一点?”
“哦,那应该是你。”这的确是我的直觉。
“好,那么这个比较诚实的人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嗯……,怎么帮?”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其实我根本不用征得你的同意,帮不帮你都得帮。因为首先是你需要我的帮助,如果在平时这种可能根本没有。而今天,你恰好得到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呢,也未必会成为我帮你的理由。但它会让我答应你的要求的可能性多了几成。”
作为一个毫无行动能力的人,他的态度的确稍显嚣张,但我能怎么样呢?我的确有求于他。
“你过来。”他开始毫不客气的发号施令,我只好听命于他。
“摸着我的后背。”
“干什么?”我心里一惊。
“好吧,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向下,向下,再向下……,好,往左偏一点,再回来一点,好,握拳,用中指关节顶住这里。……,偏了,不是这儿,刚才那个地方,再右一点。对。顶住,用力,再用力,使劲儿,别松!我让你松的时候再松,要猛松!”
我的中指关节顶着他后背的那个位置,不敢松劲。
“松!”半支烟的功夫,他一声断喝,我的手猛地往后一缩。他的那个高难度造型终于开始瓦解,脖子直了起来,手脚也慢慢的回归原位。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脚落地,活动了几下,慢慢走到年轻人面前。在年轻人身上拍打了几下。年轻人从迎客松变成了马尾松,最后成为了红松,他站了起来。
“走吧。”中年人对年轻人说。
“去……哪儿?”年轻人哆哆嗦嗦。
“该去哪儿去哪儿?”
“你,放我走?”
“你要留下吗?”
年轻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中年人摆好了椅子,挪正了桌子,收拾着桌上的茶杯茶壶。年轻人盯着中年人,目不转睛。
“你想出名。”少顷,年轻人从唇缝里挤出了四个字,仓皇而逃。
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听的我一头雾水,而中年人却只是在专心致志的收拾桌子。
“你们实力相差悬殊。”我觉得这时直说来意似乎太过唐突,可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什么?”中年人擦着淌在桌上的茶水,没有抬头。
“他,不是你的对手。”
“哼!”中年人冷哼了一声,不屑一答。
“为什么……,为什么搞成了这样?”我指了指刚进门时两人各自的位置。
“马有失蹄,完全是意外。就他这样的再来一沓也招呼了。”
“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不是更诚实的那个人吗?”中年人收拾好了桌子,重新泡了壶茶。
“那……,您不怕我听到吗?”
中年人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风过留痕,千万别想你做过的什么事能瞒得过什么人。”
“他真的是警察吗?”
“是。”
“那他要再来找你呢?”
“来吧,该来的总要来的。”
“您不躲一躲吗?”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趋吉避凶?哼!哪有这回事。这凶只要一出,根本避无可避。”
“您……,不怕吗?”
“怕,以前怕过。那是没过够,过够了就不怕了。”
“过够了?”
“过够了。活着太麻烦,麻烦不断,早了早断。”
“您是fan先生?”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他的名字可能有所误会。
“fan先生,麻烦的‘烦’。”他说。
“您是药剂师?”我继续确认着,虽然我已知道不会出错。
“药剂师?哼,可能吧。事实上,我的职业你可能根本没听说过。”
“我听您刚才说了一点。”
烦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人们以为让一个惹事生非的家伙停止呼吸就能万事大吉,可没料到他没了呼吸还是会继续烦你。不管他是被烧成灰还是剁成肉泥,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
各行各业里都有数不清的能工巧匠,但却几乎没什么人懂得让一个完全丧失生命体征的人类身体消失无形。”
人们可以在几秒之内拆掉一栋摩天大楼,可在一具尸体跟前……,他们却只能束手。逼急了,拆骨分肉,再穿州过府弃之郊野。但难保山路上不会有经过的少年,田地里没有歇息的老汉。
那就浇一桶油,点一把火。可焚尸炉都烧不干净,难道这就能让他们隐形?而我精于此道,绝非这些低级暴力。”
“您能让这些人……,这些尸体完全消失?”
“那你以为他们凭什么只和我合作?在这个行业里我完全没有竞争。我可以目空一切并气焰嚣张的将“最佳的”、“顶尖的”之类词汇冠于我的姓氏之前,而不会有任何争议。这个行当里只有我一个,没人干得了这活儿。”
“那您处理的都是些什么人?……不,都是些什么尸体?”
“这个我从不过问,不过他们里面决不会有任何一个是无辜的。我更关心的是在我手中他们需要转化成的形态。当然,这一切取决于秦氏兄弟。
哦,不不,我提到了我的主顾,这不应该。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可以轻而易举的去领取那悬而未赏的50万。我虽然未必能做到守口如瓶,但却绝不走漏风声。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秦汉和秦祥林?”
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您为什么不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呢?住在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不太安全吗?”
“哼哼。”他又呷了口茶。“地处闹市、车水马龙、人流匆匆,根本没人来得及在某人、某事上放上3秒钟的注意力。人们各行其事互不关心,只要你不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才没人理你。而这里虽与闹市相邻,却不为其扰,自得其静,撼山无二可选。
也许你会认为干我这行,处身荒野才更安全。可在荒山僻壤搭屋建房,举目四望,大地苍茫,你让我往哪儿藏?”
“这……,好像还真是不简单啊。”
“简单?人什么时候简单过?活着就麻烦不断,死了又不断麻烦。人就是个大麻烦,死活都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