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难见在冷柜前站立,双目略向下垂,似有所思。旁边是一辆推车,上有一具遗体略为歪斜,两名敛尸工一左一右躺在地上。
“师父。”我未加思索,脱口而出。这一声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似已酝酿多日,水到渠成。
谷难见并未回应,不置可否。
“那潘安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我忽的想起潘安那奇特的金属质地的声音。
“你见过他的脸就知道了。”
“他的脸?他的脸和他的声音有什么关系?”这让我越发的好奇。
“他有一片铁腮。”
“铁腮?什么意思?”
“他的右腮是一片玄铁铸成。”
“他的脸上装着一片铁片?!”这听上去越发的不可思议。
“那是在几年前。”谷难见缓缓地走到供桌边的椅子旁坐了下来。一段故事又要开始了。
“撼山游警队刚成立不久,潘安在撼山也才立足。一介小民初露锋芒便名声大噪,自然有人不服。再加那被无数人觊觎的婴儿也让他娶到了手。那时的潘安不知让多少人眼红。每日里刁难、寻衅者左右不断。
宵小之辈到也好说,拳脚招呼足以。但若遇权势相逼,潘安那时立足未稳,也只好常常忍气吞声。
一日酒楼中遇撼山巨富,相邀潘安席中同坐。席间富商频频言语相激,迫于其财力雄厚,且与撼山官政根脉错综,潘安始终隐忍不发。待到富商调侃到了其妻朱婴,说是潘安相貌太过俊美与朱婴并不般配,而野兽与美人才是天生一对。要知道旁人在潘安面前对朱婴连句玩笑话都不可以有,何况是戏耍,潘安终于忍无可忍。
富商有一嗜好,喜食动物腮肉。当日席间正在大啖碳炙牛脸。潘安走过富商一边,问他所食过的诸般腮肉中最喜哪类。富商答,还是这牛脸最对胃口。潘安接道,还有一种脸肉其味远胜牛脸。富商问是哪种脸肉。
潘安于是将其炭盆上牛脸肉拨过一旁,答曰——人脸。随即俯身将右脸贴于炭盆铁板之上。”我的心猛地一缩。
“一时滋滋作响,焦烟腾起。席中众人随之惊呼而起。那潘安却一动不动,待得肉已焦熟方才起身。随即取富商餐刀将熟透的脸肉刀刀割下,置于盘中请富商品尝。那富商早已被惊得魂魄飞升,瘫坐那里,行尸一般。
而潘安见此情景,将脸肉切出一半送入口中,一边大嚼,一边连赞美味,碎肉还时时从右颊空洞中向外掉落。待得将这半块脸肉吞落肚中,潘安向富商问了一句,‘敢问宋先生,我与我妻可否般配?’不待话音落地便即起身告辞,而余下的一半脸肉则推与富商面前。
自此之后,潘安所到之处再无是非之徒。而潘安身上的戾气也从此愈发狠重。”
那潘安谈吐听来也颇斯文,想不到行事却如此乖张凶狠。这股狠劲只用在冒犯他的人身上,还是用在所有人身上?只用在某些事上,还是用在所有事上?这样的人会如何对待他爱的人?
“这该不会是朱婴想要离开他的原因吧?”我脑中突然迸出了这个问题。之前始终不解一个人为什么会怕一个深爱他的人。爱为什么会可怕?什么样的爱会变得可怕?此刻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谷难见没有作答,只是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嘉许。
谷难见随后从袋中摸出一个药瓶,俯身向两个敛尸工口中灌去。起身向我说道,“此处今夜已不宜再留,你可另有去处?”
我点点头,初到撼山时已托向东在山下租好一间民房,作为落脚之处。近些时日变故频频,已多日未再回去。此时谷难见问起,正好可作一容身之所。
“可这两个人……?”我看着地上的两个敛尸工,总觉这两人颇似无辜。
“不用担心,他们只是被潘安封住穴道。我所用之药仅只在他们醒来之时,将他二人短期记忆做一区间清除。于身于心并无妨害。”
我这才放心,同谷难见出了大门,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