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话音刚落,烦先生猛地一脚向气团狠狠踏落!
这一脚力大势沉,“咚”地一声直掼地面!而那气团仍在原位兀自上下浮沉,未因这一重脚而有半分飘摇动荡。细一看,竟只是一团成像的光影。
烦先生一脚落空,旋即另一脚乎的一声带风扫起……,可击打影像岂非徒劳。但烦先生此时已不顾自身劲力尽都付诸空气,脚起拳落,拳打脚踢,犹如泄愤一般向着气团招呼过去……!
烦先生正踢打间,那气团乎的不见,无声无息无踪无影,消失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那东西呢?怎么不见了?!老谷,那东西呢?!”烦先生站在那里四下扫视,红头赤眼。
“烦兄!你这是为何!”师父略带怒气。
“已经没救了!就让它早点儿完蛋吧!”
“烦兄,”师父压下怒气,“我也知撼山多年来倒行逆施,内外上下颠倒错乱,败象弥漫……。”
“这不就是没救了吗?”烦先生打断了师父,“撼山多在一天,就多祸害一天,还能有什么好?!”
烦先生这话我倒极为赞同,撼山已经让无数的人们水深火热,无数的土地草木不生……。但,就这么让它毁于旦夕……,虽说不清到底有什么不对,却总觉得心中不安。
“烦兄,撼山恶行虽是人所共睹,可生杀予夺之事,只有天道可为。况且,撼山今虽处险厄之境,却还未到绝命之时。我辈岂敢妄行这不正之道?”
“老谷,我虽然不太明白那个玩意儿,可我也能看得出来。你说那是撼山的气象,我养花养草这多年,但凡有了这个“气象”,那就只能掘土刨根了。”
“不,烦兄,你看。”
师父话音一落,那个气团又不知如何出现在了屋子当中。我和烦先生都不自觉的围了过去,烦先生蹲下身去看着气团……。
“老谷,这有什么……。”烦先生刚一开口,一面镜子就被一双手推向了气团下面。师父双手撤回对镜子一指,朝烦先生点了下头,起身闪过一旁。烦先生低头向镜子望去。
“这白色的是些啥?好像很厉害。”烦先生头也不抬,神情专注。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们。”师父说,“怎么称呼它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托起了撼山。”
“但它们好像很吃力。”烦先生仍在仔细观察。
“可它们仍然很顽强。”
“毕竟势单力薄,大局难逆。”
“星星之火也能燎原万里。”
“可没有干草枯柴,这星星之火又如何相续?只怕是还等不到那雨雪风霜,就已经自灭自尽。”
“不,烦兄,火种已经在传递。”
“噢?”
“烦兄请细看。”
烦先生再度朝向镜子凝神观望,我也凑近望去——那道道细微的白光仍如先前那般奋力向上冲着……,可除此也并无其他发现。正疑惑间,“就这个吗?”烦先生发出了一声疑问,师父微微点头。
“这有什么用?”烦先生摇了摇头。
这弄得我莫名其妙,烦先生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我连忙到镜子前俯下身去——仍是那般景象。我顿时对自己充满怀疑,我立时深吸一口气,凝神屏气,两眼圆睁,盯着那几道白光……。
终于我看到了异常——一道白光像是吐出了一丝极微的光,若隐若现,似无还有……。不久另一道白光似乎也吐出了一道微光,再细看下去,似乎有更多的白光都在间断的吐着微光。那些微光在气团中漂移游走,似在寻觅,带有某种目的……。他们说的就是这个吗?
“烦兄可知这游丝功用?”
“功用?看不出来,半死不活的都快看不见了,能有什么用?”
师父微微一笑,“游丝虽若奄奄,但却绵绵而不绝。漂来浮去似无心漫游,实为觅寻和同之光。光虽弱如萤虫,若一旦相连则互换互通,交互合一则聚生不可思议之光大量能!莫小看了这游丝虫光,形似极微,用却甚巨。”
“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吗?那些光在哪里?撼山哪里有光?我只看到撼山一片黑暗,哪里有光?”烦先生吵吵着,但一半怀疑的语气里也夹着一半的相信。
师父朝烦先生走近了两步,右手成拳抬起在烦先生的面前。
烦先生神色诧异,“老谷,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打我吗?我说错了吗?撼山不黑暗吗?我就要说,我虽然打不过你我也要说!撼山早点完蛋吧!撼……!”
师父手臂一转,掌心向上,伸开五指。掌中现出一盘状圆片——通体乌沉,暗哑无光。细看去,非石非土非金非木,色深邃如无底险洞,又似有无穷物质孕育其中……。
烦先生盯着那圆盘……,缓缓地伸过手去,用三指将那圆盘从师父掌中拈将起来……。
突然,“嗡”的一声震响,烦先生一个激灵,那圆盘重又掉落师父掌中。
“老谷!这是个什么东西?!”烦先生脸现惧色。
师父微微一笑,“烦兄莫惊,此物也是清音先生所造,无邪无害。”
“它,它是做什么用的?”
“寻人。”
“寻人?寻什么人?”
“寻同道之人。”
“做什么?”
“救撼山。”
“怎么寻?”
“遇同道之人,它自会发出响应。”
“怎么响应?就像我刚才那样吗?”
“正是。”
“哈哈哈哈……。”烦先生一阵大笑。
“烦兄为何发笑?”
“这玩意儿你还是扔了吧。”
“噢?”
“老谷,你被骗了。这玩意儿怎么可能是清音造的。”
“烦兄何出此言?”
“这根本就是胡扯嘛,我怎么可能去救撼山?我巴着它早点儿完蛋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救它?还同道之人,同什么道,跟谁同道?”
“烦兄可曾见过此物?”师父问道。
“没见过。”烦先生微一扬头,神色倨傲。
“类似质地?”
烦先生斜眼瞥向圆盘,虽不再走近一步,目光却迟迟不愿移开。显然十分好奇,却又故作抗拒。
“此物在这世上,至今怕只有五人得见。”
“有这么稀罕吗?哪五人?说来听听。”烦先生故作满不在乎,可看得出他已被这奇物吸引。
“清音先生所造此物自不必说,程门兄为第一经手,之后转交于我,再现身时,面前只有兄台连并小徒。”
“那又怎样?就算稀罕也不见得有神通。”
“烦兄且听此物来历再做判断也不为迟。”
“你尽管说。”
“适才那“气象”中的道道白光,烦兄也曾亲见。”烦先生点了点头,“而此物正是从那光中所来。”烦先生虽还在强撑,但显然已被触动。“万物虽有万象,但本质无二。有形无形无非频动差异。频动低,则质态重,频动高,则质态轻。愈高则愈轻,直至无形。这无形之正阳之气,或名高级能量,于医道中乃为祛除一切病邪之本,于世风中乃为匡扶光大正义之根。
而我世俗之辈于此无形之气难觉难察,以便我辈直观,清音先生将此光中频次肃降化而成形,遇振幅同类者,自有感应而于形态之中显化。”
“那好,老谷,你跟它算不算同频?”
师父点了点头。
“那它在你手里怎么没反应?”
“我刚见到它时,已经有过。此物自有记忆,只在初次感应时显化才会发生,此后便将对应物信息记录储存,除非此后对应物振频上升,否则不再示现。”
“我不信,”烦先生把脸别过一旁,“我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吗?我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吗?我想干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吗?”
师父顿了一顿,双目左右一扫,落在了那张八仙桌上,“烦兄,这张桌子是何颜色?”
这话让我一愣,烦先生似乎也摸不着头脑,犹豫了一下,“黑色……,黑色吧,怎么了?这桌子是你留在这儿的,谁知道原来什么颜色,反正我见到的时候就是黑色……。黑色吧?”烦先生竟扭头朝我问道。
我知师父这话决不是“什么颜色”这么简单,但也不知究竟是何用意,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师父没有做声,走到方桌近前,左掌摁了上去。略一停顿,掌向前推,随即收手,闪过一旁。
我心下一惊,只见桌面上师父掌过之处,漆皮尽褪!漆面下白生生新木之色现将出来,于四周黑漆映衬下分外夺目。
“老谷,这桌子虽然以前是你的,可你后来给了我了,那就是我的。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把它给弄坏,是什么意思?”
“烦兄,它不是黑色。”
“啊?!不是黑色就不是黑色呗,说说不就行了,至于把它弄坏吗?真不爱惜东西。”
“烦兄说的是。我也是一时性起,行事鲁莽。来日定当将新漆补上,还请烦兄见谅。”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我想说的是,我们所认为的自己或许并非是真正的自己。”
“这有什么关系,这和桌子有什么关系?”
“我们一如此桌。成型时,全然本色。可岁月更迭,境遇流转,染污蒙垢,终至面目尽失。我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模样,甚至以为这就是我们本来的模样。”
“你意思是,我并不知道我是谁?”
“这是我们几乎所有人的问题。”
“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能知道?”烦先生瞅了眼师父手中的那个圆盘。
“它与你我不同。”
“怎么不同?”
“它……,不著相。”
“老谷啊,你可比以前更神道了。”烦先生摇着头,“哎,那你试试你这徒弟吧,看看他能不能救撼山。”
师父朝我招了招手,我突然变得忐忑。之前被化音拉入三人帮中的激动与骄傲荡然无存,只想着那圆盘如果不起反应该当如何是好?会不会与师父的缘份就此了结?刚看到的新世界会不会就此坍塌?以后的我又要何去何从?……,但我硬着头皮也要走过去,带着前胸后背汩汩外冒的热汗……。
在我离师父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嗡”地一声,那个圆盘响了起来。
这一声,打消了我所有的念头,尽管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但至少它有了反应。
“什么意思,老谷?”烦先生问道。
“同频。”师父答道。
“他还没碰到它呢?!”
“不用。”
“为什么不用?!”
“频次越高,感知范围越大。”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频次高?……他的频次比我高吗?!”
师父点了点头。
“他怎么可能比我高?!他怎么可能高的过我?!不可能!简直没有这种可能!真真岂有此理!”烦先生一副气急的模样。
“尺短寸长,烦兄何必计较。”
“那你们呢?你和程门呢?你们频次怎么样?”烦先生似颇为计较。
师父笑而不语。
“都比我强?!”
“同频即是有缘,世间人数以亿计,有缘人寥寥无几。如此机缘已是难得,何必再做些个无谓的分别。”
“都比我强,都比我强……,还是去看看我的那些个美人儿吧,这些天不见,它们也该想我了。”烦先生唠叨着朝后院走去。
突然间我想起了后院的情景,但又不知该怎么办,看看师父——他微微摇头。
忐忑间,只听得一声惨叫从后院儿传来——撕心裂肺,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