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锣腾空,包罗万象,降临国宫殿笼罩在万丈光芒之中,映出一派金碧辉煌。龙城凤阙,玉阶彤庭,朱檐碧瓦,雕梁画栋,独具匠心的城楼建造得极尽奢华,将一派富丽与豪情挥洒尽致。
城墙之内的一座院落中,却是另有一番景致,但见庭院深沉,绿荫繁茂,一潭秋水盈满汉白玉雕琢的花池,时而风起涟漪,落英纷飞,打散了池中纤竹倒影,四下笛音绕梁,玉兰凝香,清幽雅致,沁人心扉。
仅一墙之隔,楼内的气氛却喧嚣而繁重,满堂的丫鬟熙来攘往,张罗不息,忙得不可开交。
一扇镶金屏风后,凉婵公主端坐在镜台前,正被几名婢女服侍盛装打扮,绝美嫁衣轻落于身,凤冠霞帔金玉交映,俨然是临近出嫁的情景。
发梳惊鸿髻,耳坠玲珑环,腰束红绣结,臂挽烟霞带,肤如凝脂,眸若丹凤,唇珠点绛,清眉烟笼,秀鼻皓齿,玉骨冰肌,当之无愧绝色红颜。只是此番大喜之日,那莹润剔透的脸颊上却挂着零星几点泪痕,冲淡了颊间那一抹动人的胭红。
服侍的丫鬟见她满面泪痕,何尝不知她此番迫于无奈远嫁夜琅城,实属身不由己,安慰道:“公主莫要哭了,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您该笑一笑才好。”
凉婵公主凝望着镜中人,瞳盈泪水,面泛忧伤,几欲牵动唇角却挤不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禁低眉敛首,掩去星眸中摇摇欲坠的泪滴。
丫鬟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唤道:“公主?”
凉婵盈盈抬眸,扯出一抹微笑,柔声道:“我没事的。”
丫鬟何尝不知她强颜作笑,于心不忍的同时愈加眷恋不舍,低语道:“公主出嫁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奴婢不能在您身边服侍您了,但奴婢会每天为您祈祷,把这座小楼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您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样。”话音方落,泪水也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凉婵道:“我会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这些年以来,咱们朝夕相伴,无话不谈,我早已将你们都当成了我的姐妹,如今我就要离开西境,远嫁中原,可能这辈子都无缘再见,实在好舍不得你们。”
此情此景,在这般气氛渲染下,几个丫鬟终是情难自禁,相继泪如雨下,最终抱作一团痛哭失声。
几人依偎在旁,含泪作别,使得周围的空气也稍显压抑,为首丫鬟抹了一把泪水,扬声道:“好了,都别哭了,公主大婚,你们如此扫兴,多不吉利。”
未过多时,一阵敲门声将几人的思绪拉回现实,且听门外之人传唤道:“公主,吉时已到,该动身了。”
凉婵公主盈盈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而出,华美的嫣红流纱倾泻于地,凤翔图腾刺绣得精妙传神,腰如束素,步履轻盈,舞袖流云,宛若霞虹,映得她剔透的两颊也绯红莹润,风姿绝逸,胜若天人。
下了楼,出了门,在众人的观望和目送中,凉婵公主坐上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八抬大轿,帘幕已缓缓垂下,轿子已渐渐升起,这一刻,思绪如潮涌动,千丝万缕交错纵横。
“降临国,十五年了,我终于可以离开你了,然而却踏上了一条更加迷惘的道路。纸醉金迷的生活亦非我愿,但总好过迫于无奈,远嫁他乡……”
“夜琅城,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叫作江湖的地方。今后,不知还要面对多少不尽人意的生活,这是我一生都无法逃离的宿命,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西境的艳阳依旧明媚,无边的穹宇依旧湛蓝,降临国的宫城依旧恢弘壮丽,往昔的年华依旧历历在目,然而那些她再熟悉不过的光景,在这一刻终将化作过眼云烟。
随着车马逐渐远去,凉婵蓦然回首,遥望昔日故土,唯有挥泪作别,直到那座城池模糊的轮廓逐渐消逝于漫漫黄沙,连同她年少的记忆永久沉眠地下,终于敛起双眸,黯然泪落。
当今天下以山川纵横割据为五大疆域,东为东离,西为西境,南为南渊,北为北辰,中原九城被四大广袤疆域环绕其中。
九座城池各自为政,四海升平,“陵墨”、“穆白”、“夜琅”三城位于中原域北,自西向东依次相连,与北辰隔江相望。
“封宿”、“华琼”、“天歧”三城坐落于中原南部,四季如春,江山如画,胜在自然风貌,与南渊边境接壤。
“千遥”占据中原地域中枢位置,东邻“庇佑”、“赫连”两座城池,三城交接,山川环抱,幅员辽阔,四通八达。
千遥城,是西境通往中原境内的唯一关口,也是凉婵公主此番自降临国远嫁夜琅城的必经之路。
半月后,远在数百里外,千遥城南部的一座茶庄中,一个衣冠华艳的年轻公子正和这座庄园的主人商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计划。
此乃远近闻名的毓秀山庄,庄主是享誉盛名的富商,经营多家茶庄,独揽城内茶市生意,亦是威震一带的江湖名侠,世人都称他为王老板。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正是豪门薛家的二公子薛葶,以一手独门暗器“凤凰金翎”逍遥于世,若说王老板可算是腰缠万贯,那较于薛家却是相形见绌了。
此刻,薛葶慵懒地斜靠在一把紫檀交椅上,倒像极了此间的主人,一只手优哉游哉地摇着一把镶金折扇,一袭精致明艳的锦绣华袍垂落于地,透出几分妖冶魅惑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如鲜花般娇艳的男子。
王老板瞧着此人恃宠而骄的态度,内心其实是大为不满的,然而介于薛家在江湖及商界双重威望,面对这位薛家二公子,自是要好生招待,笑脸逢迎。
薛葶对他这套阿谀谄媚付之一笑,轻蔑的挥了挥衣袖,打断他满口的奉承,悠然道:“王老板,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吧,本公子登门造访不是来听你说好话的。”
王老板堆满一脸媚笑,应承道:“是,是,不知薛二公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薛葶傲然一勾唇角,缓缓道:“近日,降临国霸王远嫁女儿到夜琅城的消息,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王老板急忙应道:“听说了,算算日子,如今应该已踏入中原了。”
薛葶道:“你可知道,江湖传言,霸王此次嫁女儿的正真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与夜琅城赵公子结亲,而是为了暗中将魔教心法《天地混沌》献给赵公子。”
王老板惊异道:“二公子说的可是昔年魔教纵横江湖的绝世神功,《天地混沌》内功心法?”
薛葶道:“不错,而且听闻此物就藏在凉婵公主的嫁妆里,抑或在她身上揣着,随着送亲队伍流入中原。怎么样,这消息,如何?”
王老板沉吟道:“如此说来,夜琅城赵公子娶了凉婵公主,得到了心法,他日练就了神功,就足以称霸武林。”
薛葶眉目半敛,微微颔首:“是这个道理。”
王老板道:“可想而知,凉婵公主出嫁的这一路上,江湖中必定有无数人心怀不轨,明争暗夺,只怕心法还没到夜琅城,就已经遗失在路上。”一念至此,当机立断说道:“因此,我们一定要赶在各大门派之前动手,把这凉婵公主和魔教心法一并给抢过来!”
薛葶道:“你可有什么计策?”
王老板道:“我可安排一批一等一的杀手,埋伏在嫁亲的必经之路上,到时候,一举现身,杀他个措手不及,把凉婵公主劫到手。”
薛葶冷嘲道:“王老板,想必所有跟你一样‘心怀不轨’之人,都是这么打算的。”
王老板本是满心振奋,被他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脸色瞬间尴尬至极,迟疑道:“这……薛二公子可有什么更好的计策?”
薛葶不答反问:“你自问比起聂浪如何?”
王老板一怔,不明他此话何意,聂浪此人自是人中龙凤,自己岂敢与之相比,如实坦言道:“聂教主年轻有为,是江湖中后起一代的佼佼者,未到而立之年统领劫帝教成为武林第一大派,与那夜琅城赵公子齐名,堪称武林双雄,我等无名之辈,自是与他远远不及的。“
薛葶道:“那你可知道,聂浪对凉婵公主势在必得,劫帝教势力范围之大,又岂是你一个卖茶叶的能匹敌的。”
王老板被他如此轻贱,顿感颜面无存,脸色更是难堪至极,却丝毫不敢发作,更不敢得罪,强颜而笑道:“薛二公子所言极是,那公子可有良策?”
薛葶悠然道:“本公子自然有办法。并非凡事都是先下手为强,这次咱们大可不必与他们相争,把力量留在后手,坐山观虎斗。”
王老板听其所言直如醍醐灌顶,当下故作钦佩,拊掌赞叹道:“真是高明!薛二公子果然是人中之龙,神机妙算,在下当真自愧不如!”
薛葶脸上始终洋溢着傲然笑意,轻摇折扇,细品香茗,悠然自得。王老板也心花怒放,斗志满怀,两人各怀鬼胎,全然未察觉此间还暗藏着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