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跟你表个态,你不就是想看看我的态度么?”纹蝶随意的笑了笑,不等他反应接着又问:“那你要问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玄雀道:“你不要做傻事。”
纹蝶顿了顿,淡淡笑问:“什么?”
玄雀道:“我知道你聪明绝顶,不会不清楚我的意思。眼下,武林各派都盯着那把剑,就算你有一套完美的计划,也不要在这个节骨眼贸然行事。”
看来真有不少人怀疑自己对这把剑蠢蠢欲动,这位玄右使也不外如是,纹蝶没有立刻作答,反倒拎起酒坛灌了自己几大口,烈酒入喉,燎灼心胸,忽然就仰面大笑起来,笑容中似有无奈,亦有嘲讽,还有一丝凄凉:“玄右使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脸上写着‘盗剑’两个字么?”
玄雀为人素来直率,不擅长也不屑于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把你当自己人才对你说这些,至于各大门派上百余人,难保不会有人心怀鬼胎,我是怕你首当其冲。”
纹蝶凝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将视线转移,而后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凡事都无所谓的表情:“怎么说那也是小梳她爹的东西,去偷去抢,我还不至于。”说罢也不再多解释,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半晌,玄雀见他闷着头喝个不停,满满一坛酒,不一会儿就已见底,而他似乎意犹未尽,双瞳染上丝丝醉意,眼底却似写满疲倦。
纹蝶也在回视着他,见他眼中透出担忧,又迟迟不回去,深知这小子肚子里肯定藏着事:“怎么,还有别的事?”
玄雀道:“你少喝点酒,昨晚就喝到半夜,对身体没好处。”
纹蝶不想他竟关心自己,感觉有点意思:“这酒不错,不喝岂非可惜了?”掂量几下,所剩不多,顺手递到他面前:“要不你也来口?”
玄雀并未接过,却在凝眉看着他,见他明显借酒消愁,然而酒这种东西真的能让人消愁解忧么?看来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怎奈偏偏深受世人喜爱,对此也是难解:“酒这种东西还是少碰为好。”
纹蝶眯起眼睛瞧着他,笑的别有深意:“你说你,好歹也是劫帝教第二把交椅,结果呢……不沾酒,不沾色,万象皆空……人生岂非少了很多乐趣?”
“你啊……”玄雀那淡薄的笑意中隐含一丝无奈,一丝惆怅:“论歪理,谁也说不过你。”
纹蝶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玄雀没有回答这些模棱两可的问题,却下意识扶了下面具,说出另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我虽未以真面目示人,但这张面具无疑已成为玄右使的特征,然而世人纵然喜怒哀乐皆形于色,却是千人千面,笑里藏刀,虚伪的假面往往让人更加难以看透。”
“呵……”纹蝶听来但觉有趣:“你这是在点我呢?”
玄雀道:“并没有。”
纹蝶道:“你当我喝醉了听不出你言外之意?你想说我心里藏着事儿,对你不坦诚,不是么?对……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人,对那帮江湖中人,也没安什么好心思……但是!比起你身上的秘密,我那点儿小心思啊……根本不值一提。”
“我身上的秘密?我比任何人都想弄清楚我的身世。”玄雀一脸凝重的看着他,见他此刻情绪不太稳定,甚至有些胡言乱语,又感觉自己不该跟他一般见识:“算了,你喝多了,跟我回去。”
“我没事。”纹蝶蓦地心念一动,拉起他的手拖着就走:“你跟我来!”
同晚,瞻星楼外月光明澈,楼内同样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大堂正中,八名女子伴着琴声翩跹起舞,舞袖宛流云,翩然似惊鸿,围绕着中间一人,中间抚琴的女子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似水波般动人的眼眸,玉手拨动琴弦,一曲如流,百转千回缭绕在指尖……
“美人依,月色添香,扶花醉荫间,
人如玉,立中宵,临风把酒颠,
丝弦绕指尖,月下话无言,
莫回望,两厢分隔山海间,
横歌,聆笛叹,叹一曲,笑轻盈,语嫣然,舞翩跹,
韶颜断,莫非,唯君之手系下陌上纸鸢,
且看浪雁起声又远,
秋瑟又一年,看遍了朝花夕月荏苒,柔肠寸断,
霜华染暮颜,顾影自垂怜,
叹遍红尘俗念不过是牵绊。”
歌声婉转,意境飘邈,荡气回肠,赢得全场掌声雷动。
“红绡牵,烟霞映容,清影落水涟,
剑如虹,问苍穹,空阁谁人叹,
曲终人未散,一世一萧然,
莫相忘,繁华落定天下仙,
回锋,挽离别,挽一生,泪轻弹,空怀怨,笑流年,
沧桑变,如是,唯君之心许下无悔誓言,
素问青锋现声又断,
宛明月浮动,铭刻下前世今生夙缘,时过境迁,
韶华照终年,若此情可鉴,
惋恨枯发残余终究心惘然。”
一首原本悠扬的琴曲愈到收尾愈渐阴郁,亦聆听者随之黯然神伤,禁不住扼腕叹息,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全场都沉浸在轻歌曼舞之中,谁也不曾预料下一刻的变故。
刹那间,琴音毫无征兆一个转折,曲调骤变激烈,如战事汹汹,马踏荒野,甚至隐隐透出些许诡魅之意,非但不再悦耳,反倒乱人心神,令人烦躁不安。
一阵阵乱魂的曲调,源源不断灌入众人耳中,冲击着在场之人的听觉感官,有人察觉不对劲,高呼道:“小心!这曲子有诈!”
另有人高声响应:“诸位快快运功调息!莫要被这曲子打乱心智!”
然而为时已晚,众人但觉头疼欲裂,神智丧乱,不出片刻,人群接连躁动起来,一片嘶声吼叫伴着杯盘打碎、桌椅推翻的狼藉,全场顿时混乱不堪。
弹琴之人原本空洞的眼神骤变狠戾,指尖蓦然一挑琴弦,只听一声凌厉的乍响,恍惚间,隐约可见一道银光如闪电般转瞬即逝,直逼主座的武林盟主而去。
这一招击杀出其不意,谢雄毫无防备中了暗算,霎时脸色骤变,一声短促的疾呼方自出口,整条手臂就已传来剧痛。
“盟主!”白灵瑄第一时间奔赴盟主身边,见他抓着肩头满面痛楚,急忙揭开他的衣襟,发现伤处肌肤赫然呈现出三个黑孔,三只埋骨刺同时深入肩头,顿时脸色大变,慌忙呼道:“来人!抓刺客!”
一片惶呼声中,八名舞女纷纷向四下逃窜,混乱之际,段祈锋带领青锋卫冲入楼内,掌中青锋剑一凛,直逼行刺之人而去。
一番激烈的交战期间,众人发现这琴师竟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段统领年方弱冠已属当世一等一的剑客,此女与之过招半百,竟也不落下风,身手之高堪称一流。
小梳顾不上自己的安危,趁乱中跌跌撞撞奔到父亲身边,看到他伤势惨重,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疾呼道:“爹!你怎么样!”
谢雄此刻脸色苍白如纸,视线恍然幽暗,一缕细若游丝的呼吸从唇缝溢出,却在安慰女儿:“别担心……”
白灵瑄把着他腕间一股股虚弱的搏动,神色愈加凝重:“盟主,这暗器有毒,您一定要坚持住!”
“什么!”小梳听来万分惊恐,担忧的泪流不止,焦急的不知所措:“有毒怎么办?灵瑄哥哥,你快想办法救救我爹!”
“小梳别着急。”白灵瑄见她惊惶失措,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对段祈锋大喊道:“祈锋!你快来看看!”
此时,段祈锋已拿下琴师,将她交给下属,速速赶到义父身边查看其伤势:“父亲!”
小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惊呼早已淹没了哭声:“哥哥!你对毒了解的多,你快看看爹爹这毒还能不能解!”
“我看看。”段祈锋定睛一看,发现这种毒极其猛烈又蔓延迅速,不出片刻附近肌肤皆已被毒迹染遍,已经不是寻常所见,自己一时也毫无头绪,转身对琴师暴喝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琴师纵然落败被擒,但丝毫不畏惧自己当下的处境,冷笑一声,反问一句:“你若是下毒之人,会随身携带解药么?”
段祈锋暴怒而起,怒喝道:“胆大包天!竟敢在骁武门行刺盟主,你可知道自己的下场!”
琴师此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抬首不慌不乱的看着他,犹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我既然敢来行刺,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去,反正有武林盟主为我陪葬,小女子何其荣幸?”
“妖女……”段祈锋牙呲目裂的瞪着她,嘶声道:“别逼我对你动刑……”
“祈锋。”白灵瑄知他素来冷静,极少见他这般怒不可遏,眼中早已杀意勃勃,按住他沉声道:“别冲动,问问她到底意欲何为。”
段祈锋的确想将此女千刀万剐的心都有,奈何义父的性命被她捏在手里,只能强行按压下胸中的怒火,一步步向其逼近,浑身散发的杀气让周围人都感到一阵惊悚:“说,谁派你来的!”
琴师自始至终从容不迫,根本不在意眼下局势可危,更因一招得手暗自得意,冷酷一笑却不作答,早已笃定了对方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