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瑄轻轻一笑,笑得无比凄惨:“小梳,恐怕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纵然哥哥有千错万错,纵然隐瞒了一切,但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骗你,那就是我真的把你当成家人,当成妹妹。”
小梳捂起耳朵没命的嘶喊:“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这个骗子!”说到最后愈加激动,终究抑制不住心里的痛,放声痛哭。
白灵瑄黯然道:“你不信也好,至少,这样我也走得无牵无挂了。只是,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再在盟主身边侍奉您了,灵瑄死不足惜,也不敢奢求您的原谅。”
谢雄听着心里万分痛惜,泪水已情难自禁的盈满眼眶,看着他长叹道:“你这孩子……”话一出口却发觉嗓音已然嘶哑,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闭上眼,眼泪就沿着侧脸流了下来。
在别人眼中看来,两人可谓是忘年之交,然而在自己心里,却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看似是他白灵瑄作为后辈,倚仗盟主的势力拥有了今天的一切,却无人知晓,这位武林盟主对这个晚辈的依赖又是何其深厚。
即使有朝一日将家业交到未来女婿手中,还是希望他能一直辅佐在侧,扶持新一任盟主将骁武门发扬光大,将武林正道大义传承下去。
然而他却是个叛徒,是个伪君子,是个卑鄙小人,纵然自己有千千万万的不相信,这也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这些残酷的事实不断的肆虐着他的心,那种痛远比丧失爱子,失去一切的滋味来的更加沉重,泪水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淹没了面容。
白灵瑄忽然上前两步,双膝一曲跪倒在他身下,深深的叩首:“盟主,是灵瑄愧对于您,甘愿受死。只盼我死后,盟主心里记得的,依然是曾经那个忠心耿耿,为您分忧解难的白灵瑄。而不是如今这个……肮脏无耻的魔教细作……”说罢,蓦地自身边一名青锋卫腰畔抽出配剑,果断的架在了自己颈间。
“不!”谢雄一声下意识的疾呼出口,不觉间早已泪水纵横,心中千般痛惜,万般不忍,眼见他急欲自刎,第一反应依然是冲上前去阻止。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白灵瑄手中的剑锋陡然一转,竟直逼小梳而去!
只因他断定,此时若想保命,唯有挟持盟主的掌上明珠,那是他最后的求生之机,因此绝不容失手。
没有人料到此人方才一通诚恳又锥心的临死感言只是苦肉计,只是为了让谢雄父女放松警惕,却在假意自尽的一瞬间,对其女儿来一个孤注一掷的搏杀。
白灵瑄正是笃定了这一点,因此这一计偷袭必然猝不及防,然而他却错了,大错特错,这种错的后果足以让他永远失去再次犯错的机会。
眼下他的行动固然极快,然而玄雀却更快!
就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样,没有人看到玄雀是何时动身的,没有人看清他的行踪,但他的身影却着着实实的站在了小梳身边,根本不曾瞧见他出手,就见白灵瑄手中的剑已然坠落在地,剑锋落地之声,也总算平息了所有人心底的惊涛。
下一瞬,隐约只见玄雀的衣袂微扬,而后白灵瑄整个人仿佛离弦之箭一般直直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撞上照壁,落下来时已惨无人色,只有面前一滩猩红的鲜血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分外醒目。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所有人也在悲哀叹息,此人事到如今竟还在使阴谋诡计,实在是丧心病狂,死有余辜。
谢雄紧紧抓着女儿的双肩,反复查看确定她有没有被伤到,事到如今,绝无法再承受丧失爱女的悲痛,也彻底打消了对白灵瑄的最后一丝怜悯。
纹蝶一步步向白灵瑄走近,步伐异常沉重,空洞的眼底只剩下残虐和冷酷,看着他狼狈的趴在地上,几番想要挣扎着爬起,却一再跌倒,最终再也力不能及。
白灵瑄双手极力的向前探去,紧紧抓住他的靴踝,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有飞溅的血沫自苍白的双唇中频频溢出。
纹蝶双手握紧手中剑,剑尖朝下默默的举过头顶,这把历经了烈火焚烧的寒凌剑依旧不减昔日锋芒,一声厉叱释放了所有的恨意,寒凌剑一剑刺透他的背脊,直插入石板地下。
白灵瑄始终没能发出一个字,却一动也不再动了,被死死的钉在了骁武门殿前的道路中央,鲜血慢慢渗出,染红了脚下的三尺之地。
良久,一切重归于寂静,小梳一头扑进玄雀怀里放声大哭,终究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哭得是那般撕心裂肺。
玄雀只是静静的拥着她,任她埋首于胸前肆意的宣泄悲痛,终究也无法再还给他一个记忆中完美无缺的灵瑄哥哥。
吟奴也已悄无声息的走到纹蝶身旁,轻轻握起了他的手,却感觉这只手冷得像冰,犹在轻微的震颤,复仇之后的他同样心绪难平:“恭喜你,你做到了。”
纹蝶转过身面对着她,这一次却没有再把手抽离,即使知道在不远处,凉婵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因眼前的女子对自己当真可谓是仁至义尽:“吟奴,谢谢你。”
吟奴静静的凝望着他,那双明澈的眼眸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情意,莞尔一笑,一笑足已化解一切爱恨情仇。
忽然,只听得不远处蓦地传来一声轻微的哼笑,那笑声清冷又凉薄,隐隐透着一丝傲慢,一丝疏狂。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漫天飞旋的白色花雨中,一顶覆着白纱的轿子正自半空中徐徐而落,抬轿的是四个身姿曼妙、步履翩跹的少女,然而能将这偌大的一个轿子轻而易举的扛在半空,显然也是武功极其深藏不露之人。
这一幕,在不明情况的人眼中看来当真是绝美的画面,然而吟奴看见这顶轿子,却已然花容失色,双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纹蝶从她忽然变冷变湿的掌心中,就可以感受到她此时心底的紧张和惶恐,能让她怕成这样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由此可见,轿中人也就是方才笑声的主人,其身份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众人目眩神摇之际,轿帘中已探出一只手,一只纤长白皙,善用白绫剿杀,杀人于无形的手。
下一刻,轿子里的男人缓缓走入众人视线,除了一个神殿殿主,一个降临国公主,这张脸对于在场之人而言,无疑是张陌生面孔,但无人能忽略他周身凌人的气场,那是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贵气息,仿佛隐现于市井间的王侯贵族,即使仅穿着一袭浑然一色的白衣,即使并无繁多华美的装饰,也不能将那一身超凡卓绝的贵气掩盖。
这样一个人,能与之相媲美的或许只有夜琅城的赵公子,但赵公子毕竟在官场打拼多年,早已看透了人世百态,磨练的圆滑世故,纵也活的逍遥洒脱,却少了眼前之人几分浑然天成的纯净。
纹蝶下意识把吟奴挡在身后,却对来人朗声道:“凌少主,久仰大名。”
凌飞信步走上前来,礼貌的合袖作揖:“燕少侠,小可幸会。”
两人初次谋面,彼此的名讳却早已如雷贯耳,此番友好的问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故友重逢,哪里能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中暗藏的烽火硝烟。
纹蝶道:“凌少主此番远道而来,可是为了给那白……东殿主,收尸来的?”
凌飞朗声一笑:“燕少侠可真会说笑,小可只是路过,顺道来看一场好戏,何谈收尸什么的,岂不有辱斯文?”
纹蝶亦笑道:“也是,在下粗鄙之人,词不达意,见谅见谅。”
凌飞自始至终没瞧过白灵瑄的尸体一眼,招呼那四名女子将尸体收走,而后径自走向花吟奴,深沉的目光盯在她身上许久,虽未有任何举动,却见她缩着脖子浑身发抖,吓得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吟奴一边脚底发软的后移,一边心虚胆怯的开口:“少主……”
凌飞道:“你可还当我是少主?”几个字说的从容缓慢,不温不火,气势却不容抗拒,而后将目光转向她身旁的男子,又岂会不知这两人之间那种难以启齿不可告人的暧昧,意有所指的道:“燕少侠真是有位好红颜知己啊……”
纹蝶一把将吟奴揽进怀里,动作霸道干脆,即使当着所有人的面也丝毫不避讳,微笑道:“小情小爱的,上不了台面,让凌少主见笑了。”
这句话不但让凌飞听着别扭,吟奴更是彻底呆住,抬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虽知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故意当着少主的面摆明两者的关系,但当听他亲口承认了爱这件事,还是不免受宠若惊。
凉婵远在三十步之外,虽未能将他说的话完全听清,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举动,一瞬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依然相信他此番行为必有他不得已之处。
凌飞道:“据我所知,少侠原先不是和凉婵公主在一起,呵,怎么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