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婵把玉镯递到她手中,不知她要与宗道长做何交易,却见她直接将镯子一把收起。
小梳道:“一眼,看完了,说话算数。”
宗道长的确只是溜了匆匆一眼,瞠目结舌道:“这!这怎能算数!”
小梳道:“怎么不算?你可是堂堂一代宗师,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口的话可不能食言。”
宗道长哑口无言,硬生生被此人摆了一道,又碍于情面不能当着众人之面与她辩驳,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崇海大师在一旁朗声大笑,心道:这小儿刁滑得紧。
小梳面露得意之色,自己凭智慧捡来的便宜,本就理所应当,当下携起凉婵的手,在众目愕眙之下扬长而去。
宗道长呆若木鸡立在原地,怔怔道:“此人,莫不是在耍贫道么……”
两人匆匆出了酒楼,绕过长街,转过巷口,一路走来,小梳乐得合不拢嘴,口中不住取笑那人:“那个宗道长真是个呆子,可笑死我了。给,你的镯子戴好了,可别再露出来了。”
凉婵接过玉镯,忆起方才一幕,犹不禁嫣然失笑:“还是姐姐,不,大少爷有办法。”
小梳一脸洋洋得意,自夸道:“那当然了,我谢大少爷行走江湖这么久了,这点主意都没有怎么吃得开?”
凉婵道:“今天是因为宗道长碍于面子,不好说什么,若是遇到了不好惹的主儿,该怎么办啊?”
小梳答得理所当然:“跑啊!见势不利,走为上计,这可是本少爷的秘诀。”
凉婵道:“那如果对方人多势众,你跑不了呢?”
小梳道:“那就先服软,稳住他们,之后再见机行事。本少爷还有一个秘诀,你知道是什么?”
凉婵道:“是什么?”
小梳道:“绝对不吃眼前亏!”
凉婵听她答得头头是道,但觉她聪明伶俐、机智有趣,不经意间两只手轻遮朱唇笑得花容绽放,莹润脸颊泛起嫣红,甜美娇靥盈满柔情,只是配合这一身男装打扮,未免显得稍加诡异。
小梳看着她这样子很是扭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挠挠发麻的头皮,叹息道:“妹子,你又忘了,你现在可是男装打扮,男人不可以这样笑的!”
凉婵一怔,双手垂落,语笑僵滞,有些不知所措:“哎呀,我又忘了……”
小梳何尝不知让她假扮男子未免太过强人所难,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一时半会儿也适应不来,以后可得好好跟着本少爷学着点。”
“是。”凉婵做了一个生涩的抱拳手势,一本正经道:“以后还望谢大少爷多多指点。”
小梳大笑道:“好说,好说,日后纹蝶要是见到你这样,怕是该找本少爷算账了。”
凉婵听她提及这个名字,原本喜悦的容颜瞬即黯淡下来,低声道:“不知道他回去看到我的信,会不会怪我……”
小梳无奈道:“你又来了,又来了,走了半天不到,听你念叨他不下二十回,妹子,你就这么舍不得他么?”
凉婵道:“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不辞而别,似乎说不过去……而且和他相处了这些天,总觉得他不像坏人。”
小梳道:“你才认识他几天,你了解他么?你就喜欢上他了。”
凉婵急忙否认:“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只是在想,他找不到我们,不知会采取什么行动……”
小梳见她闪烁其辞,越解释越离谱,且飘忽的眼神、盈羞的脸庞早已将她出卖,自知一语戳中她心事,却不免为之担忧,正色道:“是,我承认,那小子长得确是人模狗样,不招人讨厌,但是妹子,你可得想清楚了,他到底值不值得你托付?还有,他之前救你,真的不是为了拿走心法?”
凉婵道:“可我身上真的没有心法,他又能拿走什么呢?”
小梳对此始终怀有疑虑,认为纹蝶救她绝不仅出于正义那么简单,即便不是觊觎心法也定是有利可图,再三确认道:“你确定心法真的不在自己身上?”
凉婵断然道:“我确定,那日到了醉吟楼,纹蝶就让我……把,把全身衣裳都换了下来,如果有的话,我怎会不知道呢?”
小梳惊叫道:“他让你把全身衣裳都脱了下来!”
这一声大呼响彻街巷,简直唯恐他人不知,所幸四下无人,凉婵霎时惊慌失措,连连摆手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梳这一刻完全没有在想不雅之事,而惊异于纹蝶此番行径的意图,忽然心念一震,醍醐灌顶,脱口道:“我知道了!”
凉婵怔怔道:“什,什么?”
小梳几日困惑茅塞顿开,长舒一口气道:“我终于明白了……终于想通了纹蝶一直以来把你带在身边的原因,你知道他为何要你更换嫁衣?”
凉婵不解道:“为何?”
小梳道:“因为你的嫁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嫁衣?”凉婵心头闪过一念,却不敢断下言论,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小梳道:“想必心法的秘密就在你的嫁衣上。”
“什么……”凉婵感到难以置信,此话如同当头一棒,又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小梳忿忿不平的斥责道:“可恶!你现在明白了吧,他根本就是对你怀有目的的,你真以为他不顾一切的救你是因为喜欢你么!”
凉婵实难置信,数日来的经历在脑海中千帆过尽,一时间昏昏沉沉如堕烟海,口中不住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我……”
小梳道:“你清醒点好么?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还不信我,这下也好,你对他没什么可愧疚的了,走也走得心安理得。”
凉婵摇首道:“可是……可我只想问问他,为什么骗我……”
小梳忧急道:“你是不是傻呀!有什么好问的,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离开,反正他要的东西已经得手了。”此刻见她黯然伤神,泫然欲泣,不觉生出恻隐之心,伸出手臂揽着她肩头予以安慰:“别难过了,好在现在认清他的真面目还不晚,这魔教心法对你来说本是不详之物,他拿走了倒也一了百了,借此机会把他忘了吧。等我们到了琼花谷,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开心点。”
凉婵反复思索着她的话,终是无法再自欺欺人,情难自抑之下不知不觉泪水盈眶,阖起眼帘的瞬间,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两人在巷子里站了半晌,小梳犹自安抚着情绪低落的凉婵,突听一人在身后唤了一声“谢大少爷”,不知自己怎的声名远扬到庇佑城来了,转过身正欲搭讪,却不想竟与那薛二公子狭路相逢。
只见薛葶携其随从自巷子深处缓步而来,一袭明艳华袍拂落于地,卓然而立,风采照人,手中轻摇一把镶金折扇,一身与生俱来的骄贵气,浑然一翩翩佳公子。
小梳如若不曾与他深入接触,也免不了要为他风采所倾羡,但如今却深知此人虚有其表,狼子野心,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又因纹蝶诓过他,怕他怀恨在心从而迁怒到自己头上,抑或对凉婵不利,不愿与他正面交锋。
薛葶已迎面走上前来,俯身略施一礼,微笑道:“谢大少爷,近来可好?”一转眸,发现她身边的“男子”竟是凉婵,心下一阵惊愕犹带三分惊喜,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天都在助我薛葶一臂之力。
不过这位不谙世事的公主殿下未免有些胆大,不懂江湖险恶,人心鬼蜮,明知身为众矢之的,竟敢只身在江湖走动,岂非送羊入虎口?
小梳闷着脸道:“托薛二公子的福,本少爷好得很。”
薛葶稳住情绪,保持风度,对凉婵施礼道:“凉婵公主,咱们又见面了。”
凉婵同样对此人出现感到诧异,先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深知此人动机不纯,野心勃勃,不免提起几分警惕:“薛二公子,你怎会在这里?”
薛葶道:“你说巧不巧,我本打算去夜琅城追寻公主,谁成想途径此地,咱们竟在半道遇上了。”
小梳察觉来者不善,惟恐有诈,下意识地护住凉婵,没好气道:“你追她做什么?”
薛葶微笑道:“谢大少爷不要总对在下抱有敌意。”
小梳总感觉此人口蜜腹剑,不怀好意,不想与之接触,拉起凉婵便是要走:“你让开,别挡路,我们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哪知方自迈出一步,却被他拦住去路,继而转身掉头,却又被随从抢先拦下,不悦道:“薛葶!你什么意思!”
薛葶依然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在下自觉与二位甚是有缘,诚邀二位把酒言欢,不知二位能否给在下一个面子……”
小梳断然道:“不去!你让开!”